方云逸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北境鎮北軍舊部……兵變?”
“雖未明言,但也相差無幾了。”
老太君慘然道,“消息傳回京都,朝堂震動。陛下龍顏大怒,認為這是方家舊部心懷怨望,意圖不軌。”
“但眼下北境局勢緊張,蠻族虎視眈眈,朝廷又無人能真正彈壓住那些驕兵悍將。趙元明更是早已嚇得稱病不出,躲在中軍大營不敢動彈。”
她看著方云逸,眼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期盼:“所以,陛下召我入宮,是希望我們方家能出面,安撫北境舊部。”
“陛下說,只要周將軍他們肯放下兵器,交出督糧官,一切皆可既往不咎,軍餉也會盡快補足。”
“陛下的意思是,讓我以方家未亡人的身份,寫一封親筆信,由八百里加急送往北境,勸周將軍他們以大局為重,莫要行差踏錯,辜負……辜負你爺爺他們用性命守護的北境安寧。”
書房內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燭火噼啪作響。窗外,夜色深沉,仿佛預示著大乾王朝即將到來的風雨飄搖。
北境動亂,蠻族壓境,朝中無人……這一切,似乎都將一個巨大的漩渦,再次推到了已然沒落的方府門前。
方云逸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眼神深邃如淵。
北境……方家曾經的根基所在地,阿爺、父親、伯伯、兄長們血灑之處,如今再次成為風暴中心。
這是危機,或許,也正是他們方家可以重新崛起的一縷契機!
他抬頭,看向憂心忡忡的祖母,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祖母,這封信……我們寫。”方云逸聲音不高,在寂靜的書房里清晰地回蕩。
老太君聞言,猛地抬頭,眼中帶著幾分詫異之色。她原以為方云逸會因方家所受的屈辱和皇室的涼薄而拒絕,或者至少會猶豫而后憤怒。
卻是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干脆,甚至……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沉穩。
“逸兒,你……”老太君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
她看著眼前這張依舊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刀、深邃如淵的臉龐,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這還是她那個需要人時時攙扶、湯藥不離口的病弱孫兒嗎?
方云逸迎上祖母震驚的目光,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超越年齡的成熟與冷靜。
他走到書案前,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的桌面,緩緩開口。“祖母,北境是阿爺、大伯、二伯、還有云霆哥他們用命守護的地方,是無數鎮北軍將士埋骨之所。”
“方家可以恨朝中某些人,可以怨陛下涼薄,但不能坐視北境防線崩潰,讓蠻族的鐵蹄踐踏我大乾山河,讓將士們的血白流。”
“這封信,于公于私,我們必須寫。”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而富有謀略:“但是,祖母,我們不能白白被陛下當槍使。”
“寫信可以,方家甚至可以派人親自將信送往北境,以示誠意,確保信件能送達周將軍手中,并說服他們。不過,我們得有兩個條件,必須讓陛下答應。”
“條件?”老太君的心提了起來,與皇帝談條件,這可是大忌。
“對,條件。”方云逸目光灼灼!
“第一,陛下必須下一道明旨,公告朝堂,言明此次北境之事,皆是因軍餉拖欠、指揮失當引起。”
“朝廷體恤邊軍將士艱辛,對參與此次事件的鎮北軍舊部,一律既往不咎,絕不以任何形式秋后算賬。”
“不僅要明旨,最好還能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并傳示各州府。”
老太君瞬間明白其用意,這是要杜絕乾帝事成之后反悔清算的可能。
有了這道明旨,至少在明面上,乾帝便不好再對周將軍他們下手,否則便是自打臉面,失信于天下。
“第二,”方云逸繼續開口,“糧草和軍餉,必須在我們的信件抵達北境,周將軍他們釋放督糧官、解除武裝的同時,由朝廷欽差押運,足額、即時發放到每一個士兵手中。”
“不能只是空頭許諾,必須要見到實實在在的糧餉。北境將士苦久矣,不見實惠,空口白話難以取信于人。”
老太君聽著孫兒條理清晰、思慮周全的分析,心中的震驚一浪高過一浪。這孩子……何時有了這般縝密的心思和深遠的謀慮?
他不僅想到化解眼前的危機,更想到如何保全那些忠誠于方家的舊部,甚至借此機會為北境將士爭取實實在在的利益。
這絕不是一個十五歲病弱少年能想到的,更不像是一個常年臥病、不通世事之人能提出的策略。
她看著方云逸,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自己的孫兒。這么多年,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究竟隱藏了多少?那所謂的“世外高人”,究竟將他教導到了何種地步?
震驚之余,一股難以言喻的欣慰和酸楚涌上老太君的心頭。
欣慰的是,方家血脈未絕,更是出這樣一個心思深沉、隱忍果決的繼承人,方家復興有望!
酸楚的是,這孩子究竟背負多少,才能在如此年紀,就擁有這般城府和算計?
“逸兒……”老太君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和復雜,“你……你真是讓祖母……又驚又喜。”
她頓了頓,努力平復心緒,目光變得堅定起來,“你說得對!陛下既要我方家出面平息事端,就不能讓我方家寒心,更不能讓北境將士寒心。”
“這兩個條件,既合情也合理!”
方云逸見到祖母理解并支持,心中一定,“祖母,孫兒還有一個想法。此次送往北境的信,意義重大,尋常仆役恐怕難以勝任,也顯不出我方家的誠意。”
“孫兒想……親自去一趟北境。”
“什么?不可!”
老太君聞言臉色驟變,下意識地開口反對,“北境路途遙遠,兇險萬分,且如今局勢混亂,你的身體……”
“祖母,”方云逸打斷她,語氣沉穩而自信,“孫兒身體已非昨日吳下阿蒙,足以應付路途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