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這一幕讓他想起八年前,他們也是配合的天衣無縫,將方震天逼入絕境。
他,蠻族的南院大王,縱橫北境數十年的梟雄。想不到也會有這么一天被人圍困,陷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之絕境!
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兀術魯心中涌起一股絕望與悲涼。他環顧四周,前有冰路堅關阻隔,后有追兵如狼似虎,身邊僅存的數百殘兵個個帶傷,士氣早已崩潰。
夜風凜冽,吹不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死亡氣息,也吹不冷他心中那被愚弄、被碾壓的屈辱火焰。
就在這時,馬蹄聲由遠及近,沉穩而富有壓迫感。方云逸率領兩千烏山關精銳騎兵,如同暗夜中涌出的死神,在不遠處停下。
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已經徹底封死了他們所有可能逃離的退路。
燃起的火把光芒在寒風中搖曳,映照著方云逸那張病態卻異常平靜的臉龐。
他端坐于神駿的黑色戰馬之上,銀甲染上雪塵,卻絲毫不減其凜然之氣。
他甚至沒有去看癱軟在地、如同爛泥的張懷遠和李文翰,也沒有在意那些驚恐萬狀的蠻族殘兵。深邃目光如同兩道冰錐,直接穿透夜色,鎖定在蠻族南院大王兀術魯的身上。
四目相對,夜風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
方云逸開口,聲音雖然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冷漠。
“兀術魯,告訴我,關于八年前北境的那場大敗,你所知道的一切。”
他說話的聲音頓了頓,語氣讓人聽起來十分地平淡,卻是蘊含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說出來,我會讓你……死得體面一些。”
這話語,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兀術魯的心頭。不是要求,不是談判,而是直接宣判他的死刑,只是給予一個選擇死法的“恩賜”。
兀術魯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震,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有屈辱,但最終,都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敗。
他知道,今日自己是必死無疑。陷入如此絕境,面對一個心思如此縝密、手段如此狠辣的對手,他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方云逸既然布下這天羅地網,就絕不會讓知曉部分內情的他活著離開。
“八年前……”兀術魯在心中默念,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無比的弧度。
他知道的其實并不多。
當年那場大戰,他雖然是蠻軍前線的重要將領,但真正的核心謀劃,乃至與乾人內部的某些隱秘聯絡,都是由王庭大汗和幾位庭內智者,以及那個神秘莫測的“合作者”直接掌控。
他兀術魯,更多的是一把鋒利的刀,被他人握在手中,指向了方震天。
接到命令,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發動進攻,并且被告知,乾人內部會有“配合”,鎮北軍的調度會出現“問題”。
結果也正如所料,他們勢如破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輝煌大勝。
但具體是哪些人在配合,如何配合,除了大汗和極少數核心人物,他們這些統兵大將也并非全然清楚。
而那只隱藏在大戰幕后的黑手,做事極其謹慎,幾乎不留一點痕跡。
兀術魯的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他想起了戰前,王庭傳來的一道密令,提及他的部分家眷族人已被“妥善安置”。
當時,他以為是王庭恩寵和保護,如今想來,那何嘗不是一種挾制?
那個神秘的“合作者”,或者是說他背后的勢力,權勢之大,心思之毒,遠超想象。
或許,早在八年前,甚至更早,就有人預料到可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提前布下更多的棋子,挾制可能知曉內情之人的軟肋。
說出來?且不說他知道的有限,就算知道更多,為了黑石堡內那些被“妥善安置”的族人子嗣,他又能說什么?敢說什么?
那個隱藏在乾國朝廷深處的黑影,能配合他們葬送十萬鎮北軍,能輕易拿捏他兀術魯的族人,其勢力是何等的恐怖?
他若是吐露半個字,恐怕他在草原上的血脈,立刻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死,他兀術魯不怕。馬革裹尸,是將士的榮耀。但他不能讓自己的族人因他而覆滅。
各種念頭在電光火石間掠過心頭,兀術魯臉上的掙扎與絕望、最終化為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抬起頭,迎上方云逸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蠻族特有桀驁的、卻無比凄涼的笑容。
他沒有說話,但那沉默,還有那眼神中的決絕,已經給出了答案。
方云逸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本就沒指望能從兀術魯這里得到完整的故事。
八年前的陰謀牽扯太大,幕后黑手既然能做成此事,必然會將首尾處理得極其干凈,絕不會讓兀術魯這樣一個蠻族大將掌握證據。
此刻,兀術魯的反應,這沉默背后的恐懼與無奈,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但這已經足夠。
兀術魯的沉默、還有這無聲的證實,與他之前的推測相互印證,都足以證明當年的那場戰敗,絕非簡單的軍事失誤或蠻族勢大。
這背后必然有著來自大乾內部,甚至是極有權勢的人背叛與配合。
這牽扯的勢力,或許真的和他猜測的差不多……直指那京都的巍巍皇城,那深不可測的帝心,以及那位權傾朝野的大都督趙元明。
方云逸的眼神愈發冰冷,心中那股為家族昭雪、為十萬忠魂復仇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既然你選擇沉默……”方云逸的聲音打破死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卻更顯殺意凜然,“那便,戰吧。”
兀術魯聞言,眼中在瞬間爆發出最后的光芒,那是困獸猶斗的瘋狂,也是梟雄末路上的決絕!
“好!方云逸!本王縱橫草原數十年,今日能與你這位方家麒麟兒一戰,死亦無憾。”
他猛地抽出那柄伴隨他征戰半生的鑲金彎刀,刀身映照著火光,散發出慘烈兇煞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