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逸的聲音依舊平和,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錘子,敲打在李文翰的心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與你我無關”,更是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讓李文翰仿佛看到了兀術魯那具干癟的尸體和鐵壁關內彌漫的毒霧。
“明白!下官明白!”李文翰幾乎是脫口而出,身體因恐懼而微微發抖!
“方公子放心,下官知道輕重!絕不敢胡言亂語,壞了公子的大事,也……也絕不敢拿自己和李氏滿門的性命開玩笑。”
方云逸看著他那副驚懼交加的模樣,語氣稍稍緩和,帶著一絲循循善誘的意味!
“李大人是聰明人,當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便沒有回頭的可能。但同樣的,這條路若是走好了,前方未必不是康莊大道。”
他話語頓了頓,目光似乎能看透李文翰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你我在北境,也算得上是共歷生死。”
“只要你為我安心辦事,日后在這京都官場之上,未必就不能更進一步。”
“官運亨通,家財萬貫,甚至是……光耀門楣。這些,對我來說,并非難事。畢竟,我方云逸對待自己人,從不會吝嗇。”
這番話,如同冰火交織,讓李文翰的心緒劇烈起伏。一方面,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毫不懷疑方云逸的手段,若是自己稍有異心,恐怕下場只會是比張懷遠、比那些蠻軍還要的凄慘。
這種性命被人牢牢攥在手里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比的窒息和無奈。
想他堂堂三品大員,如今卻是成為了他人掌中之物,連言行都要受人控制,何其可悲!
但另一方面,方云逸畫出的“大餅”,又讓他那顆在官場沉浮多年、早已渴望更進一步的心,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
官運亨通,家財萬貫……這不正是他畢生追求的嗎?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個少年的恐怖。
年僅十五歲的武道宗師!
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成就?
據他所知,莫說大乾,便是放眼整個蒼玄大陸的歷史長河,也未曾聽到過有如此年輕的武道宗師。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只要方云逸不中途夭折,他的未來簡直不可限量!
一遇風雨便化龍,絕非只是虛言。
自己如今雖然受制于人,但何嘗不是提前攀上了一棵參天大樹?
若是現在能早早跟隨,待其真正龍騰九天之時,自己作為早期的“從龍之臣”,所能得到的好處,恐怕遠超他的想象。
恐懼與野望,無奈與機遇,在李文翰心中反復交織、碰撞。他臉上的表情時而慘白,時而潮紅,最終,化為一種復雜的決然。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方云逸,眼神中帶著一絲近乎諂媚的堅定。
“方公子知遇之恩,文翰沒齒難忘!”
“日后定以公子馬首是瞻,唯命是從!此番回京,一切但憑公子吩咐,絕無二話。”
在李文翰的連連保證聲中,馬車在官道上一路前行,官道愈發寬闊平坦,路旁的行人車馬也明顯增多。臨近午時,一座巍峨雄城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
遠遠望去,城墻高聳如山岳,綿延不知多少里,墻體由巨大的青黑色條石壘砌而成,歷經風雨滄桑,顯得古樸而厚重。
城墻上旌旗招展,隱約可見甲士巡邏的身影,在陽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冷光。
南城門是京都四大主門之一,最為繁華熱鬧。巨大的包鐵城門敞開著,分出了入城和出城的通道。
此刻,城門前早已排起長長的隊伍,有滿載貨物的商隊,有趕著牛車的農夫,有騎馬佩劍的江湖客,也有裝飾華貴的官家馬車。
人聲鼎沸,喧囂異常。
守城的兵士數量明顯多于尋常城池,他們身著統一的制式皮甲,手持長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試圖入城的人,檢查路引,盤問來歷,秩序井然中透著一股森嚴。
方云逸在距離城門尚有百丈時,便已悄然下了馬車,翻身上一匹普通的軍馬。
他依舊裹著那件寬大斗篷,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蒼白削瘦的下巴。
李文翰的馬車因為有欽差儀仗,倒是無需排隊,直接駛向專用的通道。
一名守門校尉驗看過李文翰的欽差關防后,立刻變得恭敬無比,揮手示意放行。
然而,當李文翰的馬車順利入城后,輪到方云逸以及韓烈等十幾名護衛老卒時,情況陡然一變。
“站住!”
那名剛才還對李文翰畢恭畢敬的校尉,此刻卻板起了臉,攔在方云逸他們的馬前,目光掃過韓烈等人,“你們是什么人?路引呢?”
韓烈眉頭微皺,但還是依規矩上前,取出已準備好、且加蓋了烏山關鎮守周將軍印信的路引。
“這位將軍,我等乃是北境邊關的大乾鎮北軍,奉周將軍之、命護送方云逸公子和欽差大人返京。”
“方云逸?”
那校尉接過路引,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嘴角卻撇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哦,就是那個方家的……病……公子?”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帶著一絲輕蔑。
“路引倒是不假。”校尉將路引隨手丟還給韓烈,話鋒一轉!
“不過,如今京畿重地,戒備森嚴,尤其是北境剛經歷戰事,誰知道有沒有蠻軍細作混入你們其中?”
“你們這些人,看著面生得很,而且個個帶著兵器,煞氣騰騰的,需要詳細檢查!所有人,下馬接受盤查!”
韓烈臉色一沉,“將軍,我等乃是邊軍將士,護送方公子與欽差大人乃是有功之臣,豈能如此刁難?”
“刁難?”校尉聲音提高八度,引得周圍排隊的人群紛紛側目。
“本將按規矩辦事,何來刁難之說?邊軍又如何?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假冒的?”
“少廢話,趕緊下馬!”
“還有你,”他指向馬背上的方云逸,“你也下來!藏頭露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這時,已經入城的李文翰聽到動靜,從馬車窗探出頭來,臉上帶著焦急,張口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