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方云逸,見過公公!”
“有勞公公,宣讀陛下口諭!”
方云逸依禮微微躬身,語氣不卑不亢。
“從八年前,方府御賜的鎮國將軍府匾額被收回,府內如今除了老太君、便無一人有誥命和官職在身。”
“也因此,方云逸只能以草名自居。如今在大乾皇朝中唯一還有特權的就是,先帝留下的口諭,方家子弟見大乾帝皇可不跪。”
這一點,在大乾皇朝中,人盡皆知!
只是,八年時間過去,方家沒落。或許很難再有其他人會記得。
如今,即便是因為方云逸這個病秧子重新進入眾人視野,也沒人會去在意,甚至可能會成為群臣攻堅的理由。
而眼前這位中年公公面白無須,眼神銳利中帶著一絲宮中積威養成的倨傲。
他乃是乾帝身邊伺候筆墨、兼管部分傳旨事宜的隨堂太監之一,姓王,在內監中有些權柄,尋常官員見了他,也都得客氣地尊稱他一聲“王公公”。
王公公看到以草民自居的方云逸,目光便如同鉤子般在他全身上下掃過。
見他一身素凈儒衫,臉色蒼白,確如傳聞中那般帶著病氣,心中先自輕視了三分。
他并未立刻宣旨,而是尖著嗓子,帶著明顯的提醒和一絲不悅,開口道!
“方公子,咱家傳的可是陛下口諭。”
“按制,凡接陛下旨意,無論是詔書還是口諭,皆需跪聽,以示對陛下的尊崇。”
“你……這般姿態,怕是于禮不合吧?”
他特意拖長了尾音,不善的目光緊緊盯著方云逸,似乎在等著他惶恐下跪。
然而,方云逸卻恍若未聞,依舊維持著微微躬身的姿態,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王公公那番話只是過耳清風。
在王公公身側一名按刀而立的禁軍侍衛見狀,臉色一板,他職責所在,更兼見多了在宮門前因禮儀失措而惶恐不安的官員。
此刻見一個無官無職的“病秧子”竟敢如此的“無禮”,當即按捺不住,厲聲呵斥道!
“大膽!”
“接陛下口諭,怎可不跪?”
“還不速速跪下!”
這聲呵斥中氣十足,帶著軍伍的煞氣,震得前廳似乎都嗡嗡作響。侍立在屋后的福伯臉色一白,眼中露出擔憂之色。
方云逸那病態的臉上,此刻也帶起一絲變化。他緩緩抬起眼簾,那雙深邃的眸子平靜地掃過那名出聲呵斥的禁軍。
接著又看了看臉色難看的王公公,一抹極淡的不快之色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他心中冷笑,“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方家尚未倒,只是暫斂鋒芒,如今真是連一個閹人、一個區區禁軍,都敢蹬鼻子上臉,公然逼迫了么?”
這八年來,方家忍氣吞聲,換來的不是安寧,而是變本加厲的輕視與折辱。
從昨日的南城門刁難,到今日宮使的逼迫下跪,無一不在印證著“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
“既然已決定不再隱忍,準備踏入這京都旋渦,若此時退縮,依舊表現得懦弱可欺,那昨日亮出紫龍令立威之舉豈非成了笑話?”
“自己入世的意義又何在?” 方云逸心念電轉,瞬間便做出決斷。
如今唯有強勢到底,展現出不容侵犯的姿態,才能讓那些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魑魅魍魎感到忌憚,不敢再如此肆無忌憚!
今日,便從這宮使面前開始!
想到這里,方云逸不再沉默。
他直起身,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脊梁挺得筆直,目光銳利如刀,直視王公公,語氣淡漠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跪?”他輕輕吐出一個字,卻讓王公公和那名禁軍心頭莫名一緊。
“怎么?” 方云逸的聲音略微提高,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王公公,還有這位禁軍侍衛,你們是還需要再看看我方家的紫龍令?確認一下我方家子弟是否有資格站著接旨嗎?”
他話語微微一頓,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語氣陡然轉厲,帶著一股質問的力量!
“還是說,你們入宮當差久了,竟忘了先帝當年親口留下的諭旨——方家子弟,于國有大功,特恩準,凡方氏血脈,見君可不跪?”
“莫非先帝的金口玉言,到了今朝,就可以不作數?你們是在質疑先帝,還是覺得,當今陛下會不遵先帝遺訓?”
這番話,如同是平地起驚雷,在王公公和四名禁軍耳邊炸響!
“紫龍令”三字已讓他們臉色驟變,而“先帝口諭”、“見君可不跪”更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們心上。
王公公那張白凈的面皮瞬間漲得通紅,隨即又轉為煞白,額頭頃刻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身為宮中老人,豈會不知這條幾乎被塵封的舊例?只是方家沉寂太久,這條殊榮也幾乎被人遺忘。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病弱的少年,不僅敢拿出紫龍令,此刻更是將這條先帝口諭搬了出來!
這可是涉及“孝道”和“祖制”的大帽子!
若是坐實他們逼迫方云逸下跪是違背先帝遺訓,別說他,就是他背后靠山也擔待不起。
那出聲呵斥的禁軍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腿肚子都有些發軟。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呵斥的并非普通白身,而是擁有著與朝同休殊榮的方家繼承人。對方站著接旨,竟是合規合矩,反而是他的呵斥,成了僭越和無禮!
“方……方公子言重了!言重了!”
王公公的反應極快,瞬間便換上一副惶恐中帶著諂媚的嘴臉,連連擺手,聲音中帶上幾分顫抖。
“是咱家一時糊涂,忘了先帝爺的恩典!”
“該死,真是該死!”
“還有你這蠢材,還不退下!”
他后半句是對著那名禁軍呵斥的,那禁軍如蒙大赦,慌忙低頭退后,再不敢多看方云逸一眼。
王公公掏出手帕,擦了擦額角冷汗,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再不敢有絲毫倨傲,語氣恭敬地說道!
“方公子勿怪,是咱家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