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揚的目光，還停留在下方那個已經空無一人的八角籠上。
鬼影的身影早已消失，但那干凈利落的一指，卻仿佛還在空氣中留下了殘影。
整個包廂安靜得可怕，只有遠處觀眾席傳來的、尚未平息的狂熱噪音，像潮水一樣，模糊不清。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一張看不見的大網，牢牢地罩住了。
就在這時。
沒有任何征兆。
包廂角落里最深沉的陰影，忽然蠕動了一下，像是一塊黑布被風輕輕掀起。
一道黑色的影子，從那片陰影中分離出來，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龍飛揚的面前。
他仿佛不是走過來的，而是從一開始就站在那里，只是剛剛才被這個世界所感知。
來人一身洗得發白的武道服，身形瘦削，正是剛才在擂臺上一指秒殺三人的鬼影。
“噗通！”
鬼影沒有絲毫遲疑，單膝重重跪地，堅硬的膝蓋骨與地板碰撞，發出一聲悶響。
他的頭，深深地垂下。
“殿主！”
那聲音里，壓抑著極致的激動與狂熱，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屬下鬼影，奉肖強之命，前來接應！”
龍飛揚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他沒有讓鬼影起身，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昔日部下。
曾幾何時，鬼影是他最鋒利的一把刀，是他最信任的影子。
可現在……
鬼影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沉默，他依舊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以最快的語速，飛快地匯報。
“殿主，您在西京失蹤后，強哥動用了修羅殿在國內的所有力量進行搜尋。”
“是黑子，他從網絡上的一些異常數據流中，追蹤到了一個代號為‘蜂巢’的組織，最后將線索鎖定在了蘇城的這個地下拳賽上。”
“屬下作為先鋒，潛入這里探查，沒想到……真的見到了您！”
說到這里，鬼影的聲音里難掩激動。
但他很快就壓下了情緒，話鋒一轉，變得凝重起來。
“殿主，這個地方很不對勁！那個所謂的‘玉面閻羅’，背景神秘得可怕，我們修羅殿的情報網，竟然查不到他一絲一毫的根底。”
“我參加拳賽，就是想借此接近高層，挖出線索。您千萬要小心，這里絕對是一個針對您的陷阱！”
龍飛揚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希望？
不。
在經歷了這么多背叛與算計之后，他早已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就在鬼影的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
“滋啦——”
一聲輕微的電流聲，從包廂天花板的一個角落里響起。
一個隱藏式的擴音器，被啟動了。
緊接著，那個龍飛揚無比熟悉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傳了出來。
“祭品先生，看來你見到你的‘老朋友’了。”
是幽靈！
鬼影的臉色，瞬間劇變！
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驚駭與不敢置信的光芒，死死地盯著那個發出聲音的角落。
他們的談話，被全程監聽！
龍飛揚的反應卻很平靜，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他只是緩緩地靠向沙發背，身體放松下來，眼神卻愈發冰冷。
擴音器里，幽靈的聲音，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嘲弄。
“別那么驚訝。”
“你以為，沒有我們的許可，他能進得了你的房間？”
這句話，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鬼影的心上！
他引以為傲的潛行，他神鬼莫測的身法，在這個地方，竟然只是一個笑話！
對方是故意放他進來的！
“我只是提醒你，”幽靈的聲音慢悠悠地，像是在欣賞獵物掉入陷阱時的驚慌，“‘劇本’的精妙之處，就在于它會給你希望，再親手捏碎它。”
擴音器里沉默了一瞬。
然后，幽靈用一種近乎宣判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的忠誠，或許會成為你的墳墓。”
“好好享受你的比賽吧，祭品先生。”
“滋……”
電流聲消失，擴音器關閉。
整個包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那份重逢的激動，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猜疑。
“殿主！我……”
鬼影臉色鐵青，猛地抬頭，想要解釋，想要發誓。
他可以死，但絕不能承受殿主的懷疑！
“不必說了。”
龍飛揚抬起手，阻止了他。
他看著鬼影，那雙眼睛里，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
“你先下去。”
“按你的原計劃行事，不要暴露。”
鬼影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明白了。
殿主沒有信幽靈的鬼話，但同樣，也沒有再完全相信他。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鬼影，也成了懸在殿主頭頂的一把未知之刃。
是希望，還是更深的陷阱？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
鬼影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后，整個人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緩緩變淡，最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墻角的陰影里。
包廂里，又只剩下了龍飛揚一個人。
他緩緩閉上眼睛。
幽靈的話，像一根最惡毒的刺，扎進了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利用他身邊最親近、最忠誠的人來對付他。
這才是最誅心的算計。
就在這時。
“唰——”
包廂的門，被無聲地滑開。
那個身穿高開衩旗袍的紅姐，扭著水蛇般的腰肢，再次走了進來。
她的臉上，依舊掛著那種嫵媚入骨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龍先生，休息得還好嗎？”
她走到龍飛揚面前，一股幽蘭般的香氣撲面而來。
“您的‘開胃菜’，已經準備好了。”
說著，她遞過來一個超薄的平板電腦。
龍飛揚睜開眼，接了過來。
屏幕亮起。
上面顯示著一個男人的資料。
照片上的男人，身高像一頭棕熊，渾身的肌肉虬結賁張，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盤踞在皮膚之下，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的臉上，有一道從額頭斜劈到下巴的猙獰刀疤，眼神兇戾，如同野獸。
資料很簡單。
代號：絞肉機。
身高：兩米五三。
體重：一百八十公斤。
戰績：37戰，37勝，37次虐殺。
在資料的最下方，用一行刺目的血紅色字體，標注著他的過往。
每一場勝利，對手的下場，都是被他活生生地撕碎，或是被他用那雙鐵鉗般的大手，擰斷四肢和脖子。
他享受的，不是勝利，而是虐殺的過程。
龍飛揚看著屏幕上那張野獸般的臉，將平板電腦隨手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他抬起頭，看向紅姐，聲音沙啞。
“什么時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