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動著冷清秋單薄的裙擺。
她一個人站在盤龍山莊的大門口,像一尊被全世界遺棄的雕像。
剛剛的喧囂,怒吼,慘叫,都隨著那十幾輛車的遠去而消失無蹤。
世界,重新歸于死寂。
可她的腦海里,卻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著龍飛揚那句話。
“我取代林子豪,成為新郎,拿走聘禮,合情合理。”
“我娶了你,慕容家送上賀禮,也順理成章。”
“這個解釋,你懂了嗎?”
懂了。
她怎么會不懂。
原來自己連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個能讓這一切變得“合情合理”的理由。
一個道具。
一件物品。
她身體晃了晃,一股無法抑制的惡心感從胃里翻涌上來,讓她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
可什么都吐不出來。
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她的喉嚨。
許久。
她緩緩直起身子,抬手,抹掉了臉上的淚痕。
再抬起頭時,那張蒼白的小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悲傷或絕望。
只剩下一片空洞冰冷的麻木。
她轉過身,一步一步,重新走進了那座對她而言,與地獄無異的別墅。
客廳里,燈火通明。
但氣氛,卻比外面最深的夜還要壓抑。
那群國內頂尖的醫療專家,一個個噤若寒蟬地站在原地,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龍飛揚已經回到了床邊。
他旁若無人地坐下,重新握住葉知秋的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
冷清秋的腳步,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她從他身邊走過,就像是走過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具。
她沒有上樓,而是徑直走進了廚房。
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擰開,仰頭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體順著喉嚨滑入胃里,讓她因為干嘔而抽搐的身體,終于平靜了一些。
她靠在冰冷的琉璃臺邊,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情況怎么樣?”
龍飛揚的聲音,打破了客廳的死寂。
為首的老專家身體一顫,連忙上前,聲音干澀地匯報。
“龍先生……葉小姐的生命體征,還在持續衰減。”
“我們用了目前世界上最好的生命維持設備,也注射了刺激細胞活性的藥物……”
“但……但是‘尸腐死咒’的力量太霸道了,它在從根源上湮滅生機,我們的所有手段,都只能起到極其微弱的延緩作用。”
老專家越說,聲音越小,頭也埋得越低。
“說結果。”龍飛揚打斷他。
“是……”老專家深吸一口氣,“按照目前的衰減速度,我們……我們最多,只能再為葉小姐維持三十六個小時的生命體征。”
“三十六個小時之后,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
三十六個小時。
而婚禮,在兩天后。
時間,剛剛好。
又或者說,一切,都在那個男人的計算之內。
龍飛揚沒有說話。
他只是低著頭,看著床上那個了無生氣的女人,那雙灰白色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飛揚哥。”
楊小安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一眼廚房里那個孤寂的背影,然后才走到龍飛揚身邊,壓低了聲音。
“都處理干凈了,慕容峰已經‘安全’地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嗯。”龍飛揚淡淡地應了一聲。
“另外……”楊小安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整個蘇城,不,是整個江南,都已經炸了。”
他劃開手機,遞到龍飛揚面前。
屏幕上,是鋪天蓋地的新聞。
“震驚!京城天驕林子豪,竟當街脫衣翻滾,恥辱畫面全網瘋傳!”
“慕容、林家聯姻告吹!神秘男子強勢介入,蘇城即將變天!”
“盤龍山莊之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夜之間,讓林家跪地,慕容俯首!”
一條條新聞標題,一個比一個悚人。
下面的評論區,更是炸開了鍋。
“我草!我當時就在君悅酒店門口!我親眼看見的!林子豪真的在地上滾!滾得那叫一個狼狽!”
“樓上的,我也有視頻!媽的,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刺激的場面!”
“這個龍飛揚到底是誰啊?也太猛了吧?這是把京城兩大家族的臉都按在地上摩擦啊!”
“猛?我看是蠢!他死定了!林家和慕容家,隨便一個都能捏死他一百次!”
網絡上的風暴,已經席卷了一切。
龍飛揚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還有事?”
“有!”楊小安立刻點頭,面色更加嚴肅,“飛揚哥,就在一個小時前,慕容家的家主慕容南,已經帶著人,抵達蘇城了。”
“他沒有住自己家的酒店,而是住進了‘江南會’。”
“并且,在半個小時內,約見了江南地區所有叫得上號的家族掌舵人。包括蘇城的李家,金陵的王家,杭城的趙家……”
楊小安每說出一個名字,都讓空氣沉重一分。
這些,可都是在江南地區盤踞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地頭蛇!
“他們這是……要聯手對付您!”楊小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憂慮。
強龍不壓地頭蛇。
飛揚哥雖然手段通天,但這次,幾乎是與整個江南上流社會為敵!
“知道了。”
龍飛揚的回答,依舊是波瀾不驚的三個字。
他站起身,走到那群戰戰兢兢的醫療專家面前。
“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證三十六個小時之內,她活著。”
“如果她提前一秒鐘斷氣,你們,還有你們背后的家族,就一起給她陪葬。”
他的話很輕,卻讓那群專家一個個面如死灰,雙腿發軟。
“是……是!龍先生放心!我們一定……一定竭盡全力!”
龍飛揚不再理會他們,轉身,朝著廚房走去。
冷清秋還保持著那個姿勢,靠在琉璃臺上。
她聽到了外面的所有對話。
三十六小時。
陪葬。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著她的神經。
龍飛揚走到她面前,停下。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巨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帶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什么都沒說。
只是伸出手,從她手里,拿走了那瓶只喝了一半的冰水。
然后,他將那瓶水,放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明天,會有人送禮服過來。”
“試穿,化妝,做好你一個新娘該做的事。”
說完,他便轉身,徑直上了樓。
從頭到尾,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仿佛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需要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冷清秋站在原地,許久,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劃過的,一絲冰冷的觸感。
……
與此同時。
蘇城,江南會,頂層總統套房。
奢華的房間內,煙霧繚繞。
年過七十的慕容南,坐在主位的沙發上,手里盤著兩顆油光發亮的文玩核桃。
他的對面和兩側,坐著七八個年紀相仿的老者。
這些人,跺一跺腳,都能讓整個江南的商界抖三抖。
此刻,他們的臉上,卻都帶著一絲凝重和驚疑。
“慕容兄,你說的那個龍飛揚,真有那么邪乎?能讓林家那小子,當街翻滾?”金陵王家的家主王承業,皺著眉開口。
“哼,何止是邪乎!”
慕容南冷哼一聲,將手里的平板電腦扔在桌上。
“你們自己看吧!我兒子慕容峰的手,就是被他的人,硬生生捏碎的!”
“他還傳話給我,讓我兩天后,帶著整個慕容家,去蘇城,跪著,給他賀喜!”
“賀他娶我外孫女的喜!”
話音落下,整個房間,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在座的都是人精,瞬間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年輕人爭風吃醋了。
這是在挑戰他們這個階層,共同維系的秩序和尊嚴!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
“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黃口小兒,也敢如此猖狂!”
“慕容兄,你說吧,想讓我們怎么做!我們江南同氣連枝,絕不能讓一個外人,在這里撒野!”
眾人群情激奮。
慕容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緩緩放下核桃,那雙老眼里,閃過一絲陰狠的厲芒。
“各位稍安勿躁。”
“那個小畜生,敢如此行事,必然有所依仗。硬碰硬,不是上策。”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他不是要辦婚禮嗎?”
“他不是要讓我去跪著賀喜嗎?”
“好啊。”
“那我們就,去給他賀喜。”
“我倒要看看,兩天后,君悅酒店,他這場婚禮,要怎么收場!”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去賀喜?
這是什么意思?
慕容南卻沒有再解釋,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我,會送他一份,永生難忘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