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了眼沒追上來,兩腿也發(fā)軟,背靠著冰涼的墻壁把鞋胡亂套上,然后跌跌撞撞挪到小區(qū)門口,等著莎莎出來。
寒風像刀子似的刮過臉頰,我卻只覺得心里堵得慌,委屈得厲害。
就算我未經允許就進人家臥室是我不對,但她那架勢,簡直像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至于追著往死里打嗎?我心里嘀咕著。
沒過多久,莎莎跑了出來,快步走到我面前,眉頭緊鎖著:“你以前真沒來過李佳寧家?”
“我特么的騙你干嘛?”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連她家具體在哪兒都不知道。”
“那就怪了……”莎莎壓低聲音,眼神里透著一絲不安,“她媽那樣子,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見你,倒像是認出了什么……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以前在哪兒見過她媽?”
我本想讓她別瞎猜,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下意識地,我抬頭朝小區(qū)門口望去——就在那一瞬間,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口。
說不清道不明,就好像……我不是第一次站在這里。
起初我還以為是既視感在作怪,畢竟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但這次完全不同。眼前的景象越看越熟悉,甚至當我閉上眼睛,腦海里竟然清晰地浮現(xiàn)出右邊的便利店,以及旁邊那家招牌褪色、燈光昏暗的“夜影網吧”——我以前常去那兒通宵。
我猛地睜眼,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右邊,真的有一家便利店。旁邊,真的就是那家“夜影網吧”!霓虹招牌缺了幾個筆畫,在暮色里明明滅滅,和我腦中閃過的畫面分毫不差!
事情不對勁。
我沒理會莎莎的追問,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牽引著,徑直朝網吧走去。
“喂!你去網吧干嘛?不回家了啊?”莎莎在身后喊道。
我沒吭聲,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驗證它。
推開沉重的玻璃門,一股混雜著煙味、泡面味和主機散熱風扇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走到吧臺,掏出身份證遞給網管——一個面色蒼白、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的年輕人。
他接過卡,在讀卡器上隨意一刷。
“卡上余額,88元。”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響起。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如墜冰窟。
我發(fā)誓,我絕對沒來過這個網吧,甚至沒踏足過這個縣城半步!可這會員卡,這余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就說你肯定來過!”莎莎跟了進來,語氣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急切,“龍飛你老實跟我說,你跟李佳寧到底什么關系?為什么這么關心她?你連她家旁邊的網吧都有會員!”
我腦子嗡嗡作響,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她喋喋不休的追問像蒼蠅一樣繞著我飛,心里的煩躁瞬間沖到了頂點。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我猛地扭頭,沖她吼了一聲。
莎莎被吼得一怔,隨即火氣也上來了,柳眉倒豎:“你馬波的沖我撒什么氣?!有本事你找李佳寧她媽理論去啊?!”
我沒再說話,抱著頭蜷縮下去,靠著冰冷的吧臺,身體一點點滑落。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腦袋像是要裂開,無數(shù)模糊破碎的畫面瘋狂閃爍,爭先恐后地想要擠進我的意識。
我想看清那些畫面里人的臉,可他們的面容都籠罩在一層濃得化不開的霧里,任憑我如何努力也看不真切。
我猛地意識到——我失憶了。
記憶的碎片告訴我,曾經確實有人經常陪我來這個網吧。可那個人是誰?是男是女?我一點都想不起來!
更可怕的是,再往前追溯,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想不起是怎么進入那家外企工作的,連公司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凈。最讓我通體冰寒的是,我竟然……想不起父母的名字和樣貌了!連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他媽到底是誰?從哪兒來的?!
“啊啊——!”極致的痛苦和恐懼讓我失控,我用額角狠狠撞擊著金屬包邊的吧臺邊緣,試圖用疼痛換來一絲清醒,抓住那些溜走的記憶。
但沒用。
那些至關重要的過去,像被人用橡皮擦徹底抹去,不留一點痕跡。
“龍飛!龍飛你別這樣!”莎莎被我這自殘般的行為嚇到了,趕緊蹲下,用手墊在我額前,語氣軟了下來,“別撞了!我錯了,我不兇你了還不行嗎?你……你這氣性怎么這么大啊!聽話啊!”
我此時徹底崩潰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抓住她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完了……莎莎,完了……我失憶了!我想不起來我媽是誰了!我想不起來了啊!”
莎莎愣了一下,隨即用一種近乎哄小孩的語氣,輕輕拍著我的背:“乖,沒事兒啊乖寶貝,媽媽在這兒呢,兒子媽媽帶你回家……”
“臥槽去你媽的!”我?guī)е耷涣R了一句。
罵完,我就那么癱坐在吧臺前的地上,像個走投無路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莎莎不再開玩笑,只是不停地安慰我,說可能是剛才受刺激太大,休息一下就好了。
網吧一樓零星幾個上網的人都看了過來,目光各異。
后來,那個一直沒說話的蒼白臉網管被吵煩了,敲了敲臺面,語氣不耐煩:“喂!你倆有病嗎?不上機就出去,別在這兒特么的膩膩歪歪的。”
莎莎一聽,火“噌”地又冒了上來,猛地站起身指著網管:“我們就在這兒膩歪怎么了?!”她說著從錢包里抽出好幾張百元大鈔,用力拍在吧臺上,“給我開兩張卡!老娘今天就在這兒膩歪一晚上!你特么管得著嗎?!”
網管被她的氣勢震住,愣了一下,才低聲罵了句:“……倆神經病,裝你媽波呢,真是什么樣的鳥兒也有!”
莎莎一聽,擼袖子就要沖上去干架,我強撐著站起來,死死拉住她:“別犯渾了!走吧,我們出去……”
我?guī)缀跏前胪习氡У匕阉隽司W吧,又把吧臺上那幾百塊錢抓回來,塞到她手里。
莎莎用力甩開我的手,胸口起伏,氣鼓鼓地瞪著我:“滾蛋!不要!你特么自己留著吧!我現(xiàn)在看見你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又怎么惹你了?”我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她指著我,眼圈也有點發(fā)紅:“看你那點出息!跟個三歲小孩似的!不就說了你幾句嗎?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要死要活!還失憶?龍飛,你演這么一出有意思嗎?”
她的話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剛剛止住一點的委屈又決堤而出。我癟著嘴,眼淚再次涌上來,蹲在地上,肩膀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冷風呼嘯著灌進領口,卻比不上我心里那股徹骨的寒意。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孤獨和絕望,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了。沒有過去,沒有親人,沒有歸屬,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我在那兒蹲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雙腿麻木。莎莎大概是看我半天沒動靜,終于還是心軟了。她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緩和了許多,帶著試探:“……龍飛,你……你真失憶了?”
我低著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她又問,聲音輕了些:“那……你還記得我是誰不?”
我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她,一字一頓,無比認真地說:“莎莎,我真沒和你鬧。”
“那你……你這好端端的,怎么就能失憶了呢?”看我這副失魂落魄、不像作假的樣子,莎莎的語氣終于徹底軟化了,她蹲下來,和我平視,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你身份證呢?拿出來我看看。”
我機械地掏出身份證遞給她。
她接過,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仔細看了看地址,然后像是抓住了關鍵線索,眼睛一亮,指著那一行小字對我說:
“你看,這不寫著呢嗎?松鶴小區(qū)。走,咱倆現(xiàn)在就按這個地址找過去,一切不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