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龍飛!醒醒!你到底下不下車?”
混沌中,一個聲音穿透迷霧,扎進我的耳朵。我猛地驚醒,心臟狂跳,眼前是莎莎帶著不耐煩的臉。
“莎莎?你…你剛才去哪兒了?”我聲音沙啞,喉嚨發干,“我以為你丟下我自己走了……”
莎莎皺起眉,眼神里滿是疑惑:“說什么胡話?你睡了快一個鐘頭!叫都叫不醒!”
一個鐘頭?我慌忙看了看表,恰好11:10。難道……那逼真得令人發毛的經歷,只是一場夢?我們根本沒進過那家旅館?
“你指了一下那旅店,就連打幾個哈欠,睡得死沉。”莎莎的語氣帶著埋怨,“推你都推不醒。”
我睡了一個鐘頭?下意識地,我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空蕩蕩,冰冷一片。那曾經緊貼的、若有似無的“東西”消失了。
這讓我稍微定了定神,但心底那股寒意卻未曾退去。
為了確認某種真實感,我趁莎莎不注意,飛快地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
“臥槽,你又來親老娘!”莎莎嚷道,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臉似乎確實掠過一絲可疑的紅暈,只是那紅顯得有點……僵。
“走啊,還愣著干什么?”她催促。
“去哪兒?”
“旅店啊!你不是一直嚷嚷要去嗎?”莎莎指了指車窗外。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又看到了那塊霓虹招牌,猩紅的“188元/天”像凝固的血字,在夜色里無聲滾動。
剎那間,夢中的每一個細節——霉濕的走廊、昏黃的光、房間的惡臭味、還有那個前臺老頭——全部翻涌上來,冰冷黏膩,纏住我的呼吸。
“不!不去!”我幾乎是喊出來的,連連擺手,“就在車里湊合一晚,這里挺好!”
“嗯?”莎莎狐疑地歪頭,湊近了些,車內的頂燈在她臉上投下古怪的陰影,“你剛才……是不是做夢了?”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一探究竟的意味,“夢到我們進了旅館?有個老頭在前臺?房間在四樓……401,402,對不對?”
我頭皮一炸,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別說了!你怎么知道?!”難道那不是夢?
莎莎瞇起眼睛,那瞳孔在陰影里顯得格外深黑,她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你以為……那是假的嗎?”
“轟”的一聲,我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冰冷的恐懼攥緊了心臟。“你…你沒騙我?剛才我們真的進去過?!”我急切地追問,聲音發顫。
“噗——哈哈哈哈哈……”莎莎突然爆發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逗你玩的!看把你嚇得,臉都白了,膽子這么小~”
我松了口氣,此時肚子也開始擂鼓了,忽然瞥見旅店霓虹燈不遠處,微微的亮光顯示著兩個字——“超市”。
“那邊有個超市,”我轉移話題,“你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看了眼時間,23:44。午夜將近。
“你在車上等著,別下車,我馬上回來。”我不由分說地推開車門。車外,夜風比記憶中更冷,像無形的手拂過脖頸。我小跑向那點光亮,腳下的碎石路發出“沙沙”的、仿佛被跟隨的聲響。
可跑到近前,我愣住了,隨即一股被戲弄的怒火混著寒意涌上心頭。
哪是什么超市!那是一塊破舊的招牌,寫著“趙市大集”,只是“大集”二字的燈管壞了大半,遠看“趙市”的模糊光暈,竟詭異地模擬出了“超市”的形狀。
“媽的!”我低罵一句,狠狠踹了一腳生銹的牌柱,悶響在空曠的野地里傳開,迅速被黑暗吞噬。我匆匆折返,心里莫名發慌。
快到車前時,我的心猛地一沉——駕駛座空空如也。莎莎不見了。
“莎莎!”我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中擴散,沒有回應。只有風穿過遠處枯草的嗚咽。“莎莎!”我又提高音量,莫名的恐懼開始滋生。
“大晚上的瞎喊什么!”莎莎的聲音突然從車后陰影處傳來,帶著不滿,“荒郊野嶺的,你不怕招來什么‘東西’?”
她款款走出來,臉色在車燈映照下有些蒼白。
“你干嘛去了?不是不讓你下車嗎?”我語氣帶著責備和后怕。
“怎么,我去方便一下也要跟你匯報?”她白了我一眼,拉開車門鉆了進去。
我跟上車,關緊車門,仿佛能將外面的黑暗隔絕。莎莎直勾勾地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有些不自在。
“吃的呢?你不是去買東西了嗎?”她問。
“那不是超市,是個壞掉的招牌。”我沒好氣地說。
莎莎聽了,嘴角勾起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咯咯低笑起來:“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她一邊笑,一邊俯身打開了副駕駛前的儲物柜,“還好老娘有準備,喏,吃吧。”
柜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氣味飄了出來,有點像舊紙,又有點……陳腐。里面堆著幾個塑料袋裝的面包和幾根火腿腸。
我確實餓了,也顧不得許多,拿出一個面包,撕開包裝——手感有些異樣,過于松軟且缺乏彈性。我夾上一根腸,咬了一大口。
粗糙、干燥、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紙漿味瞬間充斥口腔,我用力咀嚼,卻感覺像是在嚼一團浸濕又曬干的木屑,碎渣剌著喉嚨,難以下咽。
“你…你不吃嗎?”我勉強咽下一口,看向莎莎。她靜靜坐著,面無表情。
“哦,你剛才去‘超市’的時候,我吃過了。”她說。
吃過了?我心中疑竇頓生。我回來時,車里沒有半點食物氣味,她手上也沒有任何油漬或面包屑。儲物柜里只有這些,如果她吃了,痕跡呢?
我沒點破,但嘴里的“面包”越來越難以下咽,粗糙的纖維塞滿了牙縫和喉嚨。
我找不到水,干噎的感覺讓人抓狂。
“你車里……沒水嗎?”我問,嗓子發太特么干。
莎莎似乎愣了一下,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水?哦……喝完忘買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我實在受不了,推門下車,用力捶打胸口,拼命跳躍,想讓那團該死的“食物”下去。但那粗糙的團塊頑固地卡在食道,每一次吞咽都帶來灼痛和更強烈的窒息感。
莎莎也下了車,繞到我身后,開始拍打我的背。
“啪啪”的拍擊聲在夜里很清晰,她的手落在我背上,觸感……冰涼而僵硬,不像是在幫忙,倒像是某種機械的、有節奏的叩擊。
拍打持續了幾分鐘,那團東西似乎終于滑了下去,但喉嚨深處仍殘留著火辣辣的異物感和那股詭異的味道。
我喘著粗氣,正想質問莎莎這到底是什么劣質面包,一扭頭卻發現身后空無一人。
夜風呼嘯,莎莎又不見了。
“莎莎?”我環顧四周,只有無邊黑暗和遠處旅店那點猩紅的光。一種冰冷的不安徹底攫住了我。
我踉蹌著回到車上,砰地關上門,仿佛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目光落在剛才被我咬過的面包上——它就那么躺在副駕座椅上,包裝半開。
我猛地把它抓過來,湊到儀表盤微弱的光線下。
看清的瞬間,我的血液幾乎凝固,胃里一陣翻騰,剛才咽下的東西直往上涌。
那根本不是面包!
那是幾團被用力揉皺、塞進塑料袋里的——衛生紙!粗糙、泛黃,還帶著暗灰色的可疑污漬。
而我“夾”著吃的火腿腸,不過是一截裹著紅色塑料紙的、硬邦邦的圓柱物,仔細看,塑料紙上的印花都模糊破損了。
惡心和恐懼交織著沖上頭頂。莎莎……她給我吃這個?還有她剛才拍打我后背時,那冰冷的觸感……
“咯咯咯……”一陣極輕的笑聲,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從車外傳來。
“龍飛……好吃嗎?………多吃點!
那聲音……
那聲音輕柔,帶著一絲熟悉的嗔怪,卻讓我如墜冰窟——這絕不是莎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