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是想進屋看看莎莎的,但又想起毛令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心里莫名一悚,最終還是按捺住了念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再給人家添麻煩,更不想……再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于是說完話,我轉(zhuǎn)身就走,腳步下意識地加快了些。
可毛令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像冷風(fēng)里裹著的冰塊一樣,又從背后追了上來。
“龍飛?!?
我停住腳,沒回頭。
他頓了頓,聲音里透著一股說不清的、近乎悲憫的寒意:“師父托夢的第二天早上,我用你的生辰八字起了一卦,你猜怎么著。卦象連著顯了三次,次次都是‘大兇’……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彌漫,是九死無生的局?!?
我心頭火起,混著冰冷的恐懼——都要上路了,他現(xiàn)在說這些,是成心給我找不痛快,還是預(yù)示著什么?我捏緊了拳頭,真想回頭給他收拾一下子。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那絲寒意更重了,幾乎要滲進我的骨頭縫里,“這并非絕對的死局。
在那茫茫血光深處……我窺見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生機。”
我屏住呼吸。
“切記,”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聽見,“等你到了那地方,如果遇見一個‘長著四個眼睛’的人,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留在身邊。待到……桃花爛漫之時,事情或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腦子里一團亂麻。四個眼睛?臥槽!那是什么怪物?還是某種詭異的比喻?我想追問,喉嚨卻有些發(fā)干,什么也說不出來。
毛令只是搖頭,陰影覆在他半張臉上,神情晦暗不明:“有道是,天機不可盡泄,我只能說到這兒了。,切記,切記,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了?!?
那天回到家,屋里空蕩冷清。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毛令的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盤旋?!八闹谎劬Α?、“桃花爛漫”、“必死無疑”……一個個詭異的詞匯拼接出模糊而恐怖的畫面。
現(xiàn)在才正月初,陰面的雪要凍到二月,我能熬到桃花爛漫的那天嗎?還是說,根本等不到那時候,我就會淹沒在他預(yù)言的那片“血色”里?
但無論如何,這話是我眼下唯一的“動力”。俗話說得好:“聽人勸,吃飽飯,”更何況是這種透著邪乎的“勸”。前路兇險,我只能抓住每一根可能的稻草。
我深吸一口氣,想到寧寧之前的暗示。似乎是讓我去一個陌生而又遙遠的地方。想到這里,心里反而生出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特么的是死是活,就賭這一把!總好過現(xiàn)在這樣,像個等著吃槍子的囚犯,在恐懼和疑惑里慢慢的熬著。
瑪?shù)?!大不了魂飛魄散,也徹底解脫了。這憋屈的活法,就算有下輩子,我也不想再來一遭了。
想到這兒,我拿起手機,給楊平發(fā)了條信息,簡單交代要出一趟遠門,歸期不定,拜托他有時間去看一看我媽。對這個“突然回歸”的發(fā)小,我心底始終埋著一根刺——劉大生的陰影太濃,我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
楊平很快回復(fù):“龍哥,你要上哪兒去?。砍霾钸€是旅游啊?”
我盯著屏幕,手指頓了頓,還是決定含糊過去:“出啥差,旅啥游,就是去南方那邊辦點事兒,可能過了年才回來?!?
沒想到,他立刻回道:“龍哥,我跟你一起去唄?正好我也跟你去長長見識,我都沒出過省,憋屈死了?!?
我一愣。這特么唱的是哪出?
緊接著,他又發(fā)來幾條消息,語氣倒真的輕松得像在討論周末出游:“在家待著真的沒勁,帶我出去玩玩唄。你辦你的事,我旅我的游,搭個伴,互不干擾?再說要是遇到啥事兒了,不是也有個照應(yīng)嘛?!?
我心里那根刺微微扎了一下。辦事?旅游?這理由聽著合理,卻又透著一絲說不出的刻意。我想拒絕,卻一時找不到不傷和氣的借口。
正當(dāng)我猶豫時,楊平又發(fā)來幾張圖片。
點開一看,都是一些老照片,像素粗糙,帶著年代感。第一張是我和幾個人的合影,里面也有他,穿著早已褪色的校服,幾個半大孩子勾肩搭背,笑容青澀。
再往后翻,是類似同學(xué)聚會的場景,人影模糊,但依稀能認出幾個面孔。讓我呼吸一滯的是,里面竟然有寧寧。更有一張,是我和她兩個人的單獨合照,背景是個旅館門口,倒是有些熟悉。
看著照片里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孩,我心頭涌上的不是親切或懷念,而是一種……冰冷的陌生感。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么感覺如此疏離?
“從之前的內(nèi)存卡里翻出來的,”楊平的消息跳出來,“想著你忘了以前的事兒,看看照片說不定能想起來點啥。怎么樣,龍哥,有印象沒?”
我盯著寧寧的臉,手指無意識地將圖片放大,機械地回了句:“沒有。”
照片的焦點在我和寧寧身上,背景虛化,但當(dāng)我仔細凝視時,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寧寧身后那片模糊的景致吸引。那里,旅館旁邊的一個角落旁,似乎站著一個身影。
我下意識地將那個角落放大。像素顆粒變得更加粗糙,但那身影的輪廓卻逐漸清晰——黑色的長款呢子大衣,瘦削的肩線,微微有點駝背……
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順著我的脊椎猛地竄了上來!
那個身影……我似乎認得。
那是毛令的師父?那個據(jù)說已經(jīng)“沒了”,卻給我留下噩夢般冰冷感覺的老人。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和寧寧多年前的合照背景里?
他當(dāng)時……在看哪里?是在看鏡頭前的我們,還是……在透過照片,看著此刻正在看照片的我?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我驟然失血的臉上,房間里的溫度好像瞬間下降了好幾度。
窗外的風(fēng)聲,不知何時變得凄厲起來,像是有人在嗚咽,又好像是在呼喚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