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不知不覺來到宏偉的白色城墻下,行走在巨墻投下的暗影中。
墻上的守衛(wèi)在巨型弩箭下歡呼著向他致敬,劍點頭回應(yīng)。
每次通過白墻,劍的心底總會涌起悲傷。
二十多米高的白色巨墻將整個皇城圍的密不透風(fēng),四個城門兩側(cè)的墻壁被名家雕刻上各種名字。
劍所在的正位朱雀門兩側(cè)刻著過往的人皇,至今已有三十二位人皇的名字。
帝王多短命,天稷帝國一千多年歷史,皇帝統(tǒng)治的時間平均不過三十年。
過往帝王的每一個細(xì)小的事跡都被刻在上面。
南玄武門的墻則刻著功成名就的人,大部分劍都不認(rèn)識,但也有一小部分是他的朋友,名字被刻在白墻上的那刻,意味著天人永別。
劍的視線停留在白墻一端‘贏天’這個名字上,這是天稷帝國的起始。
始人皇,贏天{新世989年——1064年。75歲終}
新世1012年,二十三歲的贏天于青藤鎮(zhèn)率領(lǐng)五十名鄉(xiāng)勇奔赴亂世,戰(zhàn)山寇,以五十破一千,殺九百,降一百,踏上征途。
新世1022年統(tǒng)一北荒,設(shè)立十州,立國號荒風(fēng)。
新世1034年,仙凡大戰(zhàn)爆發(fā),贏天大帝率十州王,五百萬勇士抵抗修仙者三十余年,萬物凋零,生靈涂炭。
新世1064年,仙凡最終決戰(zhàn),垂暮帝王死于修仙者劍下,不見兇手。
劍嘆了口氣,回想起第一次看到贏天。
那是很久以前,在一個強盜地盤。
一位陽光青年安坐在馬上,身后有一支幾十人的隊伍。
青年沉著地審視劍。“別往前走了,前面有個強盜窩,他們殺人不眨眼?!?
“那你呢?也是強盜么?”劍問道。
青年笑道。“不,我?guī)е藝藦姳I,還此地平民一個太平?!?
“我不怕強盜?!眲吹贸鰜?,青年體內(nèi)流轉(zhuǎn)著未知的力量,不屬于修仙者,卻剛猛異常。
青年上下打量劍。“你很厲害,要不要跟我一起?我要騎馬征服世界。”
劍啞然失笑,一開始以為只是青年的瘋言瘋語罷了,但他發(fā)現(xiàn)青年身后的人更加年長,全都一臉認(rèn)真,對青年十分敬仰。
青年眼里也蘊含著決心,讓人望而生畏,即使是他也差點被征服。
劍輕笑一聲,自己游蕩太久了?!昂冒桑脽o聊,陪你闖闖也不賴,我有什么好處?”
青年漏出疑惑的表情,說實話,他有些吃驚,準(zhǔn)備一堆大道理都沒用上。
青年爽朗地大笑,“給他一匹追風(fēng)馬?!?
后面立刻有人牽來一匹健碩棕馬。
“你是誰?來自哪里?”劍接過韁繩,撫摸著馬兒的鬃毛,他看穿了青年的心,甚是奇妙。
“贏天!”青年笑容依舊,“青藤鎮(zhèn)人,曾是養(yǎng)馬人,站在我身后的都是我的同伴,我們將創(chuàng)造新的世界?!?
“什么樣的世界?”劍問。
“窮人能吃上三餐,富人知道悔改,讓那位居高位者對我們心存畏懼,也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知道凡人的力量?!?
“你的馬那么多,我看你之前也是個富人?!眲咭曏A天身后的龐大隊伍,馬匹被打理得很好,比普通馬要健壯很多。
“一個知道悔改的富人,我把財產(chǎn)都分給我身后的人了。”贏天在馬背上頷首?!澳阏娴囊尤朊??”
也許是孤寂太久,想給生活添加些趣味,劍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拔壹尤??!?
劍接著補充道:“不過,你要做的事很偉大,一介凡人可不好完成。”
贏天笑道:“有些事,只有凡人能做。”
劍跟著贏天征戰(zhàn)了十年,見識到凡人的勇氣和力量。
他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贏天的劍,披荊斬棘,戰(zhàn)無不勝。
一個帝國緩緩形成。
贏天治理的北荒如太平盛世,也做到他承諾的,窮人吃上飯,人人安居樂業(yè)。
贏天不光是帝王,還是一個創(chuàng)造者,創(chuàng)造出很多想象不到的東西,同時創(chuàng)造了剎那芳華的武道,是世界最強凡人。
即便劍在全勝狀態(tài),也沒把握打敗贏天。
時間對于凡人來說很不公平,即使是贏天這樣的人,也難逃時間的流逝。
劍曾建議贏天修煉長生之法。
兩鬢成霜的贏天笑著說:把這世界留給年輕人吧,我才不會修什么仙法,那樣就算不上人類了。
在劍的漫長生命里,仿佛只是眨了幾次眼,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贏天,變成行將就木的老人帝王,在最后一場戰(zhàn)斗中,帝王死了。
那一天,仙人與凡人的最終決戰(zhàn)。
劍身上穿著與現(xiàn)在差不多的簡單長袍,他一向喜歡簡單舒適的衣服。
作為凡人陣營里的少數(shù)異類,他看到七十五歲的人皇揚臂咆哮。
贏天已經(jīng)老得不像樣子了,卻仿佛回到了那個在馬上安坐,統(tǒng)領(lǐng)眾人的青年時代,熱血澎湃。
下一刻,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飛劍掠過,終結(jié)了傳奇。
“再見,首領(lǐng),愿你在另一個世界騎馬飛馳,永不停歇。”劍撫摸了一下白墻上的名字,走進朱雀門洞的陰影,離開了皇城。
劍的心情沉重,千羽閣慘死的刑莊是他的朋友,一個強大而忠誠的朋友。
他要先去調(diào)查千羽閣的滅門事件,然后一路向北,去尋找預(yù)言中的人。
不得不感嘆時間的公平,不管是誰,在一天之中擁有的時間都是一樣的。
時間如同一把利刃,切開一切能切割和不能切割的東西。
對劍來說,兩千多個歲月始終如此,當(dāng)死亡來臨之時也是一樣。
他腦海里不時回蕩著老瞎子沒有感情的笑聲,“呵呵,劍,我的朋友,你在猶豫,想要彌補過錯,所以我說最危險的人是你,我必須警告你,我看到了,在這個時代,你的傳奇會徹底落幕,邪龍已轉(zhuǎn)世,此番更強盛,已到妖魔作亂時?!?
老瞎子的死亡預(yù)言像烏云一樣蒙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劍加快腳步,面色凝重,那雙飽經(jīng)滄桑的眼睛重復(fù)著毀滅和新生。
他活得夠久了,留下了很多傳說。
傳頌?zāi)切┦论E的人只會看光鮮亮麗的表面,不會看到傳說背后的艱辛。
他曾帶著同伴踏上與邪惡抗?fàn)幍穆?,眼睜睜看著同伴在旅途中病死,被邪惡肢解?
最后只有他活下來,去他娘的傳說。
傳說都是踩在別人骨頭上的夸夸其談。
劍在心中狠狠唾棄,人不可能越活越強,太陽都有熄滅那天,時間就是沒有解藥的慢性毒藥。
現(xiàn)在他的實力大不如前,但他不在乎生死。
在那條該死的黑龍徹底死亡之前,他會一直戰(zhàn)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