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城主聞言微微頷首,通過千化道人的事,他潛意識已經把白晝當成對等的存在。
他從白晝安靜的眸子里看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東西。
也是這種東西讓城主動搖了,做出了平常永遠不會做出的決定:把自己的兵交給一個認識不到三天的人。
后來城主騰陽與水行舟聊起白晝的時候,回憶到。
那既不是安靜的眼神,也不是絕對自信的表現,那是焚燒一切的憤怒之火被強行禁錮在內心,隨時等待爆發。
所以最后的劍之子在未來才會失控,那怒火壓抑太久,只會越燒越旺。
……
一位穿著紅色鎧甲的士兵從安城城墻下來,走上回家的路,舊街景的熱鬧不復存在,整個城市蜷縮起來。
李憾身為赤云軍百刃將,此時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本不是安城人,也不是安城的兵,幾年前,安城原城主暴斃,一群戰爭催生的強盜暴民攻進了城,平靜的邊陲小城被恐懼支配。
正值天稷帝國與萬辰之主的戰爭打得如火如荼,兩方都無暇管安城,加上強盜一伙采取鎖門封城的策略,安城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稱得上是投路無門。
不過最后消息還是傳到剎那古城,萬辰之主的耳朵里。
蒼州地界,萬辰之土,怎能容得流寇禍害百姓。
萬辰之主派出旗下萬辰之弓,左將軍騰陽討伐安城,赤云軍出動,李憾也在其中。
安城內的強盜彼此也不和諧,騰陽大人勇謀無雙,用了反間計,先讓強盜內部大亂。
只用了最小的損失,打敗了占據安城的強盜,解救了安城人民。
原城主已死,亂世之下法制缺失,安城人民尊騰陽將軍為安城的合法城主。
騰陽大人定法制,安民心,促發展,將安城治理的井井有條。
不過他沒待上多久就帶著赤云軍返回剎那古城了,離開之前,留下一百名赤云軍守備安城。
李憾就在那時選擇留在安城,并不是他貪生怕死,在以往的每一場戰爭中,他是沖得最快,殺敵最多的,是騰陽大人身邊的得力干將,身居千刃將軍,統領上千人。
李憾選擇留下,是因為他在安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女人,一位漂亮善良的醫師。
在安城討伐戰中,李憾沖得最前,中了強盜的埋伏,腹部被長槍貫穿,身負重傷奄奄一息。
是她來到他身邊,用精湛醫術處理傷口,縫合的時候眼神堅定如鐵,那雙玉手紋絲不動,把他從鬼門關生生拉了回來。
之后她又悉心照料他一段時間。
就這樣,李憾不可救藥的愛上她了。
在騰陽大人率赤云軍隊離開的時候,李憾懇求騰陽讓他留下。
按理說軍令如山,李憾的行為已經觸犯軍規,往小了說是為一己之私,往大了說就是臨陣逃脫。
不過騰陽大人很通情理,同意了請求,李憾從千刃將軍降為百刃將,統領安城的一百赤云軍維持法制。
如今李憾和女醫師之間開花結果,有了兒子,已經長到兩歲。
李憾感到十分幸福,在戰爭中磨礪出來的鐵血性情慢慢融化。
可戰爭就像暴風雨一樣毫無預兆,再次來到這座偏遠的北方小城。
李憾身經百戰,但知道這次不一樣,天稷帝國的烏甲鐵軍來勢洶洶,光數量就是安城守軍的五倍,更何況鐵環將軍吳禮海也是一代名將。
最可怕的還要屬那些死過一次的人,不知疼痛,數量眾多,活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心生畏懼。
在這種時機,李憾不得不提前為妻兒尋找出路。
他在得到大軍消息的時候,就找到城內一位有名的走私犯,可以把人安全送出安城。
李憾回到家,夫人抱著兒子坐在椅子上等待,行李收拾好堆在一邊。
她臉上掛著淚痕:“李憾,跟我和兒子一起走吧。”
李憾沉重地搖搖頭:“我必須留在安城,騰陽城主對我有恩,這次我要呆在他身邊。”
“可是你還有我和兒子啊,李憾,人都是自私的,你也想想自己,我們換個地方還能生存,我和兒子更需要你。”
李憾心中堵上沉重的石頭。“我不能做一個逃兵,這是我的責任,我是百刃將,赤云軍百刃將李憾。”
女人悲戚地哭出聲,孩子看到母親哭,也跟著大哭。
李憾走過去摟住夫人和兒子。“等這次贏了,我就去找你們,還記得上次的戰斗么?占據安城的強盜不也是被我們打敗的。”
“你別騙我了,上次的強盜只有五千人,這次卻有好幾萬,而且你怎么跟死過一次的人打?我在城墻上看到那些蒼白無血的人,它們沒有恐懼,卻傳播恐懼,傻瓜也知道,戰爭最重要的是士氣,我們已經輸給自己的恐懼。”
李憾擠出一絲苦笑:“它們并不是無敵的,是人就有弱點,記得商人帶著冰螃蟹來到安城,你還以為那是巨型毒蟲,死活都不吃。”
“你聽誰說了什么?”她抬起頭,捕捉到李憾話中隱藏的信息。
李憾說道:“記得一天內傳得沸沸揚揚那位da dao千化道人的年輕人么。”
“我聽人提起過。”
李憾說道:“他剛才去城墻找過我,說那些死人也只有一條命。”
“你總是太相信別人,他找你干什么?”
李憾回答道:“城里的學士預測傍晚會有場暴雪,今年的第一場雪,騰陽城主打算主動出擊,想找一百名有經驗的老兵,打破不死軍隊的謠言。”
李憾夫人一臉驚恐,不斷搖頭。“不行,不行!你就那么急著去送死么,你現在不是孤身一人的大頭兵了,別答應他。”
李憾嘆了口氣。
女人徹底失去力氣。“你已經答應了。”
李憾報以沉默。
這時候孩子奶聲奶氣地說:“阿爸,打跑壞人,賣芙蓉糕的老爺爺都不出攤了,總是推著推車在城墻底下拉東西,還有城西巷子尾的小魚干也買不到了。”
李憾寵溺地摸了摸兒子的頭。“你乖乖聽話,阿爸會給你帶芙蓉糕和小魚干回來的。”
“嗯,我最聽話了,只要阿爸不離開我。”
女人看著父子之間的互動,臉上露出點笑模樣。
“李憾。”
“嗯?”
“我和兒子不走了。”
“夫人這是何意?”
“兒子舍不得你,萬一你受傷了,我也怕再有女醫對你動手動腳,我是最了解你身體的人,關鍵時刻或許我還能救你,而且我父母老了,走不動了,還舍不得養的那些馬,我們一家人就在一起吧。”
李憾上前抱緊妻兒,良久無言。
“夫人,我們一定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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