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當時的場景十分震撼人心。
直到現在,墨猙腦海不時會浮現那時的場景。
逐漸下沉的破敗敵船,桅桿已經折斷,燃燒一半的旗幟支離破碎地漂浮在海面。
那個中年女人抱著新生兒,一個漂亮與丑陋共存的小東西,身上還帶著血跡。
她站在一塊浮板上,海水沒及她的腰部,她將嬰兒舉的高高的,拖延本來就沒多少的時間。
她明知都會死,但那份不甘心,那份為了讓孩子多活一點時間的決心,見者動容。
鐵船王親自把人救了出來。
獲救的過程中那位母親的眼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而是憤怒和仇恨,而嬰兒的眼中盡是無知。
人之初始,無愛無恨。
“該死的海盜,我不怕死,經過生育之痛,我算是鬼門關走過了一遭,這孩子在海洋誕生,在他父親被摧毀的船上誕生,將來他會親手為他父親報仇!而你,該死的鐵船王,自封的王,實際不過是一群海上強盜,你會成為這孩子刀下的亡魂。”上了鐵巨船,女人如是說。
她緊緊抱著男孩,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母親無疑是愛孩子的,但在嬰兒誕生之際,他已經把兒子今后的成長之路想好了,那是一段有去無回的復仇之路。
可憐又可悲。
鐵遙看得真真切切,那個孩子少了一只胳膊。
能夠想象等著這孩子的未來,他會遭受多少白眼和欺負,遭受同齡人的歧視,遭受那些憐憫之人的刺骨目光。
所謂的復仇誓詞,不過是一位母親的可悲妄想罷了。
鐵巨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孩子是個殘疾,注定是一個可憐人。
那位母親也會被孩子拖累,最終妥協于C蛋的生活。
那副景象總是讓鐵遙聯想到自己的身世,曾經有人這么抱過她么?她也是敵人的孩子么?
她的父母又是怎樣的人,也這么愛著她么?
這些事她想都不敢想。
對于那位母親歇斯底里的復仇宣言,偉大的鐵船王鐵浮屠嗤之以鼻。
他是石頭之身,心也是石頭的,那是溫暖和堅硬共存的石頭。
鐵船王把那對母子扔在了某個沿海小鎮,留下一次錢財,那個地方鐵遙記不清了。
總之,很美,白皮樹種滿了海灘,縫隙之間,是一幢幢鮮艷顏色的小房子。
鐵遙總是懷疑自己是否也是這樣來到這艘船上,一個敵人的孩子。
唯一和那對被送走的女人孩子不同,就是她被鐵巨船上的洛族撫養長大。
她一定是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才被留在船上,希望自己的父母不要像那婦人一樣尖酸軟弱,不要那么歇斯底里。
這種生死離別的事情并非一例,經歷過形形色色的事件后,從此鐵遙看鐵船王的眼神就變得另有一番意味了。
可鐵船王從不在乎,在那個石頭人眼里,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一個蛋殼里的小雞仔。
她一直要找到某種證明自己的方式,讓她徹底融入這艘船,融入大名鼎鼎的洛族。
畢竟這里只有她是異類,既是女人,也是人類。
鐵遙憤恨的撩撥一下短發,剪短頭發并不后悔,這樣她會更像個男人,“為什么我要想到這些,這下又難睡著了,該死的洛族石頭人,該死的天氣,該死的異相,我詛咒你們。”
鐵遙背對過來,雙手膝蓋拄在扶手上,觀看著身在其中的世界第一巨船。
這艘大到能運載巨人的船是洛族的,他們是荒古之族,算不上人類。
皮膚如石膏,每只手擁有六根手指,他們用精細的手指創造一切,也創造了這艘永遠不沉的鐵船。
每個零件在船艙內有序不紊地運轉,齒輪連接齒輪,熱量提供動力。
洛族人創造,維護,保養這座巨船,讓它永遠在海面上跳舞,拼殺。
鐵遙努了努嘴,她還是氣不過被留下看船。
所有洛族船員都跟著鐵船王進入皇宮了。
鐵巨船有自己的防御系統,鐵遙在這更安全。
上次船王皇宮城回來氣得不輕,說是黑暗已經抵達了這里,想要出海返回家鄉鐵屑群島。
可鐮刀灣的限制把鐵巨船陷住了,海上人遠離大海,就要遵從陸地皇帝的規矩。
鐵船王也不能免俗。
如今整座城市面臨大敵,鐵船王帶著人再次前往皇宮城,和大人討論合作事宜。
在鐵遙看來,不管敵人是誰,跟他們鐵屑群島的人沒有一分關系。
這是北荒自己的事,不是海上的事。
她從來沒愛上過這座浮華的城市,扶君城看起來光滑亮麗,可充斥著酒味,嘔吐和腐爛的味道。
城市表面的整潔都要歸功于巨大的排水系統,污水帶著雜物源源不斷的涌入王母江,不斷侵蝕海洋。
水臟了,世界就臟了。
這座城市吸引男人的地方多不勝數。
吸引女人的也不在少數。
鐵遙也想去繁華的地帶看看,并非是去看風景,享受生活。
她是去獲得更多的收藏品,不管主人是否愿意割舍,她都會拿到手。
因為,她是海上最厲害的偷兒。
現在她只能卷縮在鐵巨船上,觀看帝都美麗的一角,等待父親帶著船員回來……安全回來。
從山上傳下來的警鐘讓她心情煩躁,好想離開這里。
感受鐮刀灣,感受帶著些許異味的海風,鐵遙幻想著太陽升起,重返大海,那才是她的歸宿。
她幻想著遇到困難,她要順應命運,拯救這艘船,拯救所有人,讓他們再也不敢小看自己。
海風拂面,一切正常。
鐵遙正準備回船艙休息,習慣性、不經意地掃到海灘。
下城區的路封死了,通往上城區的移位門通道已經封閉。
所有人都被困在鐮刀灣。
鐮刀灣除了那些正在打盹的水手,還有那些衣著怪異正在交易彼此感興趣的物件的野人海原住民,他們來到這里,可是航行的夠遠的。
接著鐵遙看到一個頭戴黑羽頭盔的男人帶著一隊士兵在海岸上疾走,火把的紅光勾勒出鷹鉤鼻的輪廓。
他不時揮動手臂,發出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