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狩五年冬季的暮夜之中,趕了四個月路的東方逸終于趕到玉虛山下。原本同行的甄帥在靖州因得到關于大宗師出現在靈州的傳聞遂與東方逸分別向北行去。
“小黑你說甄帥到底能不能當上大宗師的徒弟?這小子人品那么次,智商還不夠用會不會讓人給騙了?自打上回幫他騙那個老娘們,我就發現他腦子里好像缺根弦,明明都給人家唬住了,居然自己把底給漏了,簡直蠢得跟豬一樣!呵呸,豬都嫌棄他.....”
聽著東方逸的絮絮叨叨,小黑不滿的打了一聲響鼻,然后頂開對方,一臉無奈的向山腳下的茶攤走去。
夜間爬山別說如今的東方逸,就是當年他武藝健在之時,也不敢冒這個險。玉虛山號稱東南第一山,除去山頂的四十九座峰巒給人一種身處仙宮之感,余下的就是其山勢的險峻讓人望而生畏,僅夠兩人并肩同行的山間小道,宛如云梯一般的角度,別說二品初級武者就是那些二品巔峰的人有時也不免心驚膽戰,更何況這是在夜間。
“小二來一壺好茶!有什么好的吃食都端上來!”
身邊來此地游玩或者準備明日登山的茶客見狀,紛紛捂著鼻子避開衣著寒磣的東方逸。生意還算可觀的店小二原本還以為是什么大主顧,可一看來人的裝束,立馬拉下臉來,在外做買賣的誰會沒有個眼力勁?莫不以為有一匹瘦骨嶙峋的破馬,就會有人把他當做外出游歷,然后路遇慘事的公子哥?
“客觀,我們這的小店雖說不大,可招牌的百花鴨也不算便宜,您這...”
若是以往被人如此低看,東方逸早就開始喊人拆店了,可這段期間的遭遇,讓他受慣了別人的白眼,再加上連日趕路儲備糧早已吃進,那還有閑心與店小二爭論這些?于是,東方逸用盡吃奶的力氣大聲喊道“趙禎你個王八蛋要是再不出來,別怪小爺我上山給你告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趙禎?聽到這個名字,店小二的雙腿不禁的顫抖了起來。大涼水師的少帥,從出生開始未踏進水師大營一步,但憑借三個錦囊幫助當初羸弱的大涼水師獲取南海的控制權將后吳叛逆封鎖在琉球島上,七年前又與南王東方晟轉戰漠北,七戰七勝,被世人稱作小戰神,名聲更在恒王東方逸之上。
但五年前不知是什么原因,這位小戰神從漠北辭官趕赴玉虛山下,每日就蹲在山道的入口之處與別人嬉笑怒罵。若不是那一年水師副帥陸抗出現,欲接其回江都,恐怕他的身份至今都不會被外人所知。然今日面前這衣衫襤褸的少年不止直諱趙禎的名字,更罵其王八蛋,怎能不讓人心生畏懼?
“靠,小九子,你敢不敢別拿她威脅我?”一句笑罵,從圍觀的人群中傳出,緊接著一名身著蜀錦的青年撥開人群,一臉陪笑的向眾人解釋道“我小舅子,小舅子!這跟家里鬧掰了,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麻煩大家給我個薄面沒就當沒看到如何?多謝,多謝!”
趙禎的小舅子又豈會是凡人?這群人也不是傻子,這等人物的落魄情景,當然不能外傳,否則別說趙禎他們惹不起,萬一這小子身后也是參天大物,等待他們的結果會是什么就不用多說了。遂眾人緊忙保證自己不會多嘴,然后一哄而散!
“趙...趙公...公...公子...這...這...我馬上...上...就...就把吃食...食...送...送來!”
看著被自己嚇到的店小二,趙禎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扔給店小二,哭笑不得的說道“我叫趙禎,不叫趙公公...公子,說的我好像是宮里的太監似的。去吧,有啥好吃好喝的都端上來吧,我這塊玉佩就當謝禮了!”
“謝...謝謝趙公子!”見趙禎還算客氣,并未表現出什么不快,店小二緊忙接過玉佩,一臉受寵若驚的神色,然后急急忙忙沖進后邊準備東方逸所要的吃食去了。
瞥了一眼兩年前送給這小子的小黑,趙禎拽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吹著上邊的茶葉沫子,樂呵呵道“堂堂的恒王居然落魄到這種地步,你說若是讓東南那些視你為榜樣的紈绔子弟知道,會發生什么?”
本來有氣無力的東方逸,一聽趙禎還敢出言譏諷他,瞬間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大拍一下桌子,出口回罵“放你大爺的屁,老子啥時候成了紈绔子弟的榜樣了,你別把你那驢草的帽子按我頭上!”
“哎呦,這不是還有力氣!剛剛這一掌,本公子可是感覺到了二品高手的氣勢!”
“滾!”
一個滾字氣勢如虹,端得是趙禎所說的二品高手氣勢。
可憐的店小二剛剛把準備好的百花鴨端出,就被這一個滾字嚇得腳底打滑,手中的食盤與鴨子拋飛到空中,執此一幕,店小二雙眼一閉心中大呼完了,一個月的工錢沒了!
“小二哥,小心點!”
待店小二睜開眼,百花鴨已經落于桌上,食盤食碟一樣不少。深呼了一口氣,店小二緊忙起身向趙禎致歉,只不過飄向東方逸的目光中,卻帶有一絲責怪。
重新落座的趙禎,看著正在大快朵頤東方逸,手指輕輕的瞧著桌面,略帶心疼的笑道“怎么樣好吃吧,是不是跟漠北的烤全羊一樣?”
一手攥著鴨腿,一手抹著嘴角的油漬,東方逸口齒不清的答道“還算湊合的去,餓的時候吃啥都香!”
聞言,趙禎抽回桌面上的左手,幫東方逸到了一碗茶水,輕聲道“百花鴨配料多是一些甜膩之物,你現在經脈盡斷不適合吃這些油膩之物,多喝一些茶水清理一下腸胃,有助于你身體的恢復。”
“砰”的一聲,原本在趙禎手上的茶壺瞬間在其左腦額頭處爆裂,破碎的瓷片將趙禎俊秀的臉龐上劃出數到口子。
“趙禎你夠了沒有?”
望著還未倒滿的茶水碗,趙禎抹了一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茶漬與鮮血,渾不在意的說道“你看這茶水還未倒滿,你就急不可耐的動手!萬一讓暗中觀察你的那群探子得知,遠在奉安的敕王豈不是又得開始疑神疑鬼?”
“我問你夠了沒有!趙禎我勸你最好不要忽視我的問題!”
“打住,打住!”面對咄咄相逼的東方逸,趙禎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將手中的茶碗推到東方逸面前,自嘲道“說是身不由己,有些矯情了。己不由心,身又豈能由己?”
“因為漠北之恩?”
“嗯,當年若不是他,恐怕七王山一役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世人皆稱我小戰神,殊不知這世上哪有真正的不敗戰神?我只是一個逃兵而已!”趙禎抬起頭直視著東方逸的目光,從懷中掏出準備好的毒藥輕放在桌上,然后輕松的說道“半個月前,他派人送過來一包毒藥與一副殘缺不全的鎧甲。我便知道他需要我的幫忙了!”
掃了一眼桌上的毒藥,東方逸冷笑了一聲,穩住顫抖的右手,嗤笑問道“一是查證我是否真的武功盡失,二是讓你借此機會將我鳩殺在此,省的我逃上玉虛山讓其束手束腳!對么?”
緩緩的點了點頭,趙禎打開桌上的毒藥,一股腦的倒進茶水之中,隨即從額頭處抹下些許鮮血在碗中攪拌了幾圈,一臉嫌棄的道“你看這血、毒藥、茶水混到一起,是個人都不會喝這等惡心之物,他會理解我的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趙禎,東方逸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向棚外走去。
就在東方逸剛剛出棚,遠處忽然飛來一柄長劍,隨后一名面容清冷,宛若仙女下凡的女子御劍而來,嬌喝道“趙禎你個王八蛋!!!”
躲在茶攤廚房的店小二聽到又有一人罵趙禎王八蛋,緊忙提起準備好的棒槌朝腦袋砸去,隨即雙眼一閉,徹底昏了過去。剛剛棚內的之事他盡收眼底。雖不在江湖,但江湖之事他還清楚一些,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是牽扯到大家子弟的事情。
“額...”聽著如此熟悉而又期盼的聲音,趙禎滿是鮮血的臉上悲喜交加。
緊接著不等他出言迎接來者,眼前忽然一花,隨著啪的一聲,剛剛遭受東方逸摧殘的俊臉,映上了鮮紅的掌印。
“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不愧是一家人,怎么都喜歡打我臉....”捂著急速腫起的左臉,趙禎的眼中懸著淚花,盡是委屈。
跟著女子返回棚內的東方逸見狀,嘴角抽搐幾下,然后默然的把頭低了下去,眼前這位女子,別說是他,恐怕整個大涼王朝,也沒有幾人敢惹。當今天子最寵愛的三女兒,皇后娘娘唯一的子嗣,大宗師的高徒,這任何一個身份都讓人心生畏懼,更何況湊到了一起!
“三姐...”
“你先給我滾一邊呆著去!等我處理好他,再來找你算賬!”
“哦!”
教訓完自己的弟弟,東方悅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碗,冷笑道“趙禎你若是想死就給老娘死遠點,別在這玉虛山腳下給老娘丟人。你我雖說名義上有婚約在身,但我若是不認,這天底下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逼我承認!”
“明白,明白。”與東方逸不同,趙禎是真的怕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媳婦,否則也不會在玉虛山腳待了五年不敢上山。
橫了一眼趙禎,東方悅召回地上的長劍,沖東方逸淡淡的說道“走吧,跟我上山!”
“嗯!”
見狀,趙禎沖東方逸送去一個我理解你的眼神,然后一臉訕笑著將二人送出茶攤。
上山的途中,東方逸多次回頭望向山腳的茶攤,眼中盡是擔憂之色。
好似感覺到了弟弟的目光一般,東方悅目不斜視的安慰“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與此同時,盤坐在茶攤之內的趙禎,左手摸著肚子,右手捏著自己的下巴,望著空空如也的茶碗,納悶道“難道東方韜那貨讓賣假藥的給坑了?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