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那里,有那么一個人,他就坐在那里,你看著臉,還是那張臉,但仿若又不是他,就是很突然,好像都有這種事情,就是你看著一個特熟悉特熟悉的人,事出突然猝不及防就是不認識了。你連喘息都來不及哀婉,你就知道一切都要結束在此刻。
胡英心里難受,我也跟著難受,因為這里造成的一些原因里或多或少和我有一些關聯,深海有魚,魚多必難尋,魚走未歸,算不得逾期未歸。
我們彼此都是消散在深海里的魚。
狼族的大殿我以為應該多少和外形有些關系,他們看起來那么粗俗,猛壯,威武,就連女子也是,沒覺得文雅,就覺得熱情剛正不阿,可是這狼族大殿沒有狼牙沒有虎皮也沒有領冰冰的兵器列在里邊,只是那一本本古老的書堆疊在宮殿里,書架一排排擺在空地替代了所有名貴的東西,不是水晶不是黃金不是瓷器不是名畫,僅是一些書。
博學終究是肚子和腦袋瓜子里的,別人偷不走,但是其他的寶物就是再貴重,經不起偷盜,一經丟失便是徹底的失去。
我不由得對這個群族的敬佩油然而生,世界上思想最重要,一切的其他東西都是空談。
“你怎么在上邊坐著呢?快下來。”這句話驚醒了多少睡夢中的人兒啊,黑狼狼狽的背影已經丟失了狼的野性成為了另一種不怎么好的。
像啥?像一只孤單但驕傲的野狗。
他笑的凄涼拿了本書,看了胡英一眼留下一句:“你真厲害。”就大搖大擺走出了這宮殿,沒有多看一眼,那匆匆一眼里都是恨意。
胡英頭埋得很低,眼淚沒有奪眶而出,換了一口氣,強行莞爾,拉的我的手更緊一些:“不要害怕。”
我說:“我不怕。”
胡英伏在我的耳邊低聲輕語說:“知道我為啥叫你么?”
我搖頭。
她眼中含淚,笑的絕美:“因為你有陸判呀還是九尾,死不了的,我就是想赴死的時候不孤單,因為這一刻我失去了最愛我的人,我不想死的時候還孤零零的。”
我握緊她:“咱們現在跑吧,還來得及。”
她說:“我就是來還債的,走哪里去啊?”
其實到一種時刻呢,你會凡事都留一點,不會太滿,和任何人。即使某天轉身即路人,也不是好聚好散,但你不會留一滴淚。因為早就料到了,很難確保自己真正的相信一個人,因為失望居多。
我們坐在席間,都是小小的木方桌,地上鋪著方方正正的毯子,跪坐著剛好可以容下一個人,我和胡英極為別扭的坐在各自對面,隔的距離就像是牛郎織女缺少的那鵲橋。
我們看著彼此可是就是無法交流,這一刻我們都是孤單的。
坐在王位的說巧不巧正是那羸弱的白衣少年,他看到我的那刻,笑的很熱烈:“哈,原來是你。”
我尷尬的站起身抱拳,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說啥也不對。
“你們是貴客,請坐。不知姑娘的姓名?”他問。
我開口:“我名字喚作彼岸。”
他點頭:“恕我冒味,姑娘的臉之前并沒有那彼岸花?”
我笑答:“也就是緣分吧,這世界有時候它就是如此偶然。”
如此偶然,如此必然。
晃神間,周遭的席位都坐滿了,我們的桌上都在盤中盛放了條魚,那魚烤的通身泛著垂涎的顏色,搭配著些許配菜,在熱火的沁潤下十分的香味撲鼻。
我不喜歡吃魚,但這次卻來了興趣。
羸弱的男子說了句:“大家敞開了吃。”然后看著胡英說:“我的死對頭,我真真是想和你做朋友,如果我們不曾打仗的話。”
胡英笑:“過獎過獎。”
那男子拿起筷子頓了頓:“一起吃,不必等我。”
眾妖拿起筷子時,一陣聲響。
我夾起一筷子,那魚肉刺極少,切成兩半,就像兩條魚一般鋪放在盤子里,吃到嘴里的那刻,一嚼全然化在口中,沒有腥味,只有美味。
這群宴就像是家宴一樣,大家禮貌間蠻隨意暢所欲言。
“王,老臣想問胡首領一些事。”一個狼妖問。
“但問無妨,不要再請示我了。”他說。
“胡首領,可知當斷不斷其斷自亂。”他說“事情不必擺在明面上,想必你一定很清楚了。”
胡英眼里空洞:“我知道。”
遇見就如浩劫余生,我消耗了你,自己也很痛苦。
她就像跪在屠宰場上待宰的犯人,而坐在這里但凡嬉笑的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殘忍。因為字字句句都是心上的一記猛毒,縱使心里浪花狠狠拍岸,她卻不能發一言。
又是一問: “胡首領,你們狐族怎么看待我們與你們的聯合?”
該來的還是來了。
胡英呆呆的:“驚喜。”但有驚無喜。
我心中猛然間戳到痛點,也失了神,怕落淚,只能告訴自己:不要瞎想。
“彼岸。”
“彼岸姑娘。”
……
鄰座的狼妖看不下去,拿胳膊戳了我一下,我猛然驚醒。
“你干嘛呢,王叫你好多遍了。”他說。
我赫然,立馬站起來賠不是:“不好意思,剛剛我想別的事情了。”
他笑:“不要拘謹,多吃點,這魚蠻好吃的。”
我自己有一個世界,你們只能旁觀,我開口說了是錯,不開口也是錯。但陸判是我孤單世界里亮著的繁星,而其他人全然不知你的痛點,只覺得你有病 。
都又不是故事里的人,何必拿眼淚占足先鋒,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不懂的永遠不會懂。
我點頭就坐,又夾起魚,開始嚼著。
“胡首領,你們的決定是什么?”又有狼問。
我每每聽見那聲胡首領,都要心間顫一顫,我想胡英也是,但她更難,因為接招的是她,而不是我。
鐵盤下是火,魚被烤的越來越熱,騰騰的熱氣撲面,我也熱的出了一頭的汗,胡英也是,她無助的看著我,不知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說了句:“咱們吃完再談這種嚴肅的事情不好嗎?”
那狼妖笑了笑:“好,就吃完再談,是我們唐突了。”
熱鍋上的魚滋滋滋作響,香氣熱氣沾染了一身,若是單有美食那一定是幸福的,但是不然。我們已經全然沒了心情,細細品味。
我盡力停一會兒再吃,為了把時間拖的長一些,但是拖來拖去都不行,該來的總會來。
又是那聲‘胡首領。’
但這次開口的卻是那個羸弱的男子,他說:“忘了自我介紹,我名叫莊園。如今這狼族大小事情成了我的,我代替了黑狼這件事還多虧了姑娘你啊。”
他笑的聲音很大很大,但我此刻卻想打人,因為他的話,是挖苦還有諷刺:“你說,黑狼是不是廢物一個?響當當的王族唯一血脈王位唯一候選,如此沒有出息,為了一只狐貍。”他笑的囂張:“哈哈哈,可笑極了,還當真是王族衰退的開始。”
此刻有妖獻殷勤,這種性格永遠少不了。只要你夠強身邊或多或少總會有幾個鶯鶯燕燕:“早前他就敗給王,提那小子干嘛。”
哦,原是這樣。他只攻他的下盤,就贏了。
莊園說:“看你這般,我當真搞不懂,你哪一點值得。”
胡英臉色難看,嘴唇有些顫抖:“的確不值得。”
究竟是怎樣的吸引,會讓倆人確定終身,所做一切都心甘情愿,那種真摯的感情原來是真的存在的。
他問:“你知道么?這王位是他料到你一定無法結盟,我的鴻門宴放你一馬的還是黑狼,他把王位給了我,你們也可以走了。”他輕咳:“他想對你說一句此經一別,不再相見。”
她仍然失去了最愛。
……
回營的那刻,她拉著我的手說:“我知道完了,我一次又一次逼他,是我逼走他的,是我活該,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說:“想來也明白了,你不愿犧牲無辜,所以自己就來了。”
她說:“我還是帶著不信的,我真的沒有想到,他竟然絲毫沒有猶豫。”
這名聲終究是為她敗了,他那么驕傲的狼族王子,他做了所有的努力只為擺脫當初的恥辱,但是因為她又放棄了一切。
為什么呢?因為愛。愛會讓人勇敢,愛會甘愿犧牲。愛就是沒有原因,也琢磨不透。
晚上的涼風吹在身上,很舒服。
樹葉沙沙作響,曼姿起舞。心性是世界最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一些為了心中想要的,不擇手段。他逼他,因為他知道他愛她,她也并不想消耗他,但還是消耗了。
她說:“這樣也好,至少以后不會再因為我做一些沒有腦子的事情了。”
我遞給她一塊兒手帕:“胡英 ,你沒有回頭路了。”
她轉身抱著我,伏在我的肩膀上抽泣。
我輕輕的拍著,就像哄孩子睡覺似的。因為我小些的時候,我娘拍著我我總是睡的快一些,我就喜歡輕輕拍著別人,因為有些事情它是共通的。
她吼了一會兒就撫平了情緒。
我說:“對不起,其實那日我是知道魔族的事情的,我不知道,所以就沒打招呼。”
我心中忐忑,她推開了我。
我說:“你不原諒我我也能接受,真的。”
她哽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聲淚俱下:“滾。”
我也哭了,嘴里依然不停的說:“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