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驟降旨意,還是親臨的。
“啊,快出來,天帝來了,天帝來了。”
那時的我在自己的帳篷里,坐在原地呆滯,內(nèi)心圈圈點點,但是始終不知道該怎么做,就是呆著不作為。
我想他一定還是那樣的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望著我們,我們都跪著接受旨意,滄桑的聲音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來,讓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直擊心靈。
笑容泛在臉上,大家都很崇敬,也很喜歡。可是他總歸是王,王者必定狠心一點。縱觀古代君王但凡很柔情的,都算昏君。
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戲弄諸侯各國,商紂王沉溺于妲己的溫香軟榻,唐玄宗迷戀美人的霓裳羽衣舞,還有個順治帝為董鄂妃出家……
他說:“本來你們妖界有女媧娘娘撐腰還算作自由,天庭不愿插手,但是你們的病已經(jīng)霍亂于人間,我們不得不插手。”
妖怎么斗得過天?妖順著天帝的心意才可以平白無故的存于世界。
他說了句:“這妖界的王當(dāng)由九尾來做。”
不知哪里霍亂起來:“他們狐族已經(jīng)沒有九尾了。”
“就是,就是,既然沒了那重身份,為什么不可以公平,這本來就是強者恒強,必然為王的時刻。”
“就是,要公平!”
我聽到了天帝的笑聲:“你們眾妖莫沖動,這世上還是有九尾的。”
我曾問陸判天帝怎么會知道,他說:沒有他不知道的。起初聽了這話我是帶著狐疑的態(tài)度的,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是真的。
越是匱乏的人說話越急,我就是,太缺東西了,性格以及身邊的人還有成就等等,所以我不總是很淡定。
天帝就如他的外表一樣睿智沉穩(wěn),那是歷經(jīng)滄桑的豁然貫通,說話不急不緩,娓娓道來,說什么都是一個語氣,永遠(yuǎn)的儒雅。
我悄悄掀開一點門簾,偷偷地打量,大家都低頭跪在地上,不止狐族還有遠(yuǎn)處的狼族和散妖。
胡英和武苒跪在前邊,天帝懸在空中,他寬大的衣袍是白色,但上邊的銀絲縫著的龍我們看的仍然很清晰。
我看到她倆相互注視了一眼,就又把臉扭到了另一邊,我焦灼許是在想:這鬼丫頭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我不敢出去,因為這張臉是自己的。可是眼下我已經(jīng)避無可避了,我立馬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蒙著頭裝作睡覺的樣子。
“狐族的九尾狐,你這小姑娘還真的是很耐得住性子,快點出來讓大家見見。”天帝說。
我額頭開始冒汗,不知是捂出來的還是嚇的,我的腦子里還是那聲驚雷‘轟隆’,我有些發(fā)抖。我清晰的記著爹娘的身體如何在我指尖碰觸的那刻化為灰燼,極美的閃電匆促間要我性命時的痛,我真怕閃電。
“天帝,我們狐族的九尾公主現(xiàn)在可能還在自己營帳里睡覺,我這去催催她。”是胡英的聲音,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但凡我在營里,不在她看的見的地方,就是在自己營里不知在搞些什么。
我閉著眼睛,等著她來叫我。
一陣腳步聲后我就感覺有人在搖晃我,我掀開被子看著她。她眼底是欣喜又是無奈:“你怎么真在睡覺啊?快點,天帝叫你。”
我隨她匆匆走到營帳外,太陽竟是白色的,還是那么耀眼也很晃眼。大家看著我,我暈頭轉(zhuǎn)向,我對上他們的目光,陌生和好奇并重,但是我只有無奈。
我走到離天帝很近的地方,跪了下來,俯下身子低眉頷首:“叩見天帝。”
“你且上朕這里來。”他開口。
我踏著朵云便去了,他看到我的那刻,眼里是吃驚。他的頭還向后仰了仰,偏著臉又仔細(xì)瞧我,眼里都是鄙夷。
“你能否現(xiàn)出原形讓大家伙瞧瞧,來證明你真的只是個九尾狐。”他說。
我也想證明我只是個狐貍,而不是當(dāng)年死于驚雷的冥王。
可是我不會。
我說:“今天見了天帝我緊張的很,能否我下去和自己姐妹說幾句話?”
他摸了摸胡子,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
我問胡英:“如何現(xiàn)原形?”
她說:“陷入險境和極度害怕的時候,妖會現(xiàn)出原形,你就想想你特害怕特憤怒的事情。”
我蹲在原地,閉著眼睛想驚雷的聲音,想爹娘死的時候,甚至還有鐘馗奚落我的時候,急的冒汗,身體就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急的我冒汗。
再不變就完犢子了,我的心已經(jīng)亂了陣腳,沒有辦法凝心聚力。我做狐貍這么多年卻從未有過現(xiàn)原形的時刻。
我特別擔(dān)憂,因為自己都不信。
突然一聲驚雷,‘轟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了通體泛著銀光的銀狐,朝后看尚存六條尾巴還算完整,剩下的就是尾巴的殘余。
有妖驚呼:“這九尾竟然只剩六尾了,真的很不小心。”
“竟然真的有九尾狐還存在。”
發(fā)出這些感慨的不是狐族,是散妖和狼族。
我抬頭看著天帝,他笑的開懷:“我這千金重?fù)?dān)終于可以放下了。”
我的千金重?fù)?dān)也可以放下了。
這天氣怎么說變就變了呢?雷公電母和龍王怎么突然就來了。當(dāng)然不是突然來的,我想這些定是陸判做的。
我跳了幾步走到了天帝跟前,然后又恢復(fù)了原本的樣子。
他問我:“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直言:“彼岸。”
他說:“你長得很像我冥界冥王,這世界還真的是緣分使然啊,你瞧你的臉上也有這彼岸花,這花可是屬于冥界的。”
我說:“改日真想見見這位有緣的神仙。其實伊始的時候我叫阿丑。”
他說:“是嗎,為何呢,你這樣貌的確不屬于九尾之姿,但也不算是丑。”
我說:“前些日子吃壞了東西,就生了瘡。”
他交給我一副護(hù)膝,那我是認(rèn)得的,麒麟做的,我接過。
他說:“故人給的,朕老了,看多了容易睹物思人啊,就做個順?biāo)饲榘伞!?
“多謝天帝贈禮。”我說。
可是這護(hù)膝我用不起,因為它含著陸判娘親的性命,它太重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來了,可是我并不想收。
他落下一句 :“你們要打便打,但是各界認(rèn)可的妖界之王只有九尾。”然后笑著和我點了點頭就走了。
我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們齊聲道:大王威武,臣們定當(dāng)竭盡全力。
眼中有淚滑落,但不是我的,我聽到一個特別細(xì)小的聲音說:我主阿荼,謝謝你,替我走完了我的路,我這縷殘魂就要散了,從此以后你就安心走自己的路吧,這副身軀也完全屬于你了。
這話聽了感動,鼻頭一酸,眼淚橫流,這次是自己的,我惋惜那個美如嫡仙的女子,竟從未好好的存在過。
我的四肢此時有什么力量在緩緩地給我補充力量。后來才知道那一日冥界的彼岸花盡數(shù)沒了光亮。
浩劫余生使我失去了一半,幸好還剩一半,不至于太凄慘。我緩緩抬起胳膊,手中又充滿了力量,不止我的還有九尾的。
武苒仰著頭小聲說:“喂,鬼丫頭,別發(fā)愣,不知道還以為你在擺架子。”
我警覺然后匆忙說了句:“大家快點起來,太客氣了,我實在是受不起。”他們錯愕看著我一臉鄙夷,我也鄙夷但是習(xí)慣隨遇而安。
“散了吧。”我說。
等散的差不多了,武苒捂著肚子蹲在原地狂笑不止:“你這……太懵了。”
其實我知道這里我是留不長的,我總會離開,只是不知道何時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我還等著封神。
冷清之中多了喧擾,盡管猝不及防但我依然受得住,喧囂之中又冷清,盡管我守不住但我依然受得住。
外在浮華,喧擾紛紛攘攘,冷清之中方顯本色,其實冷清是好事情,會清醒。
我坐在了那個滿是鏡子的水晶屋子,我是王,可我不想一樣,我站了起來一揮手所有可以倒映影像的鏡子都成了白石,那座水晶屋子也變?yōu)榱耸^。
他們驚呼我法力的強大。
我說:“看來看去,其實什么都沒有定性的,就像這水晶,有寶貴的但也有看著就是塊石頭的。”
長老們圍了過來,搬了很厚重的史冊。
那朵高嶺之花只是唇角輕輕勾了勾,沒有溫度的話從嘴里說出:“彼岸,你需要知道了解的事情太多了,都是平時沒學(xué)落下的。”
可是我并不想學(xué)。
我拿手輕輕的撫了撫,選擇了暫時的妥協(xié)。沒有辦法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得繼續(xù)生活,走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學(xué)會妥協(xié)并且是帶著笑容的那種。
我們無法選擇很多事,但只能選擇應(yīng)對的態(tài)度。多一些期盼,一邊妥協(xié),一邊抗?fàn)帲鲆粋€不一樣的自己。很多事情失了有了,人丟了又找到了,如果是悲催的一方,我會難過,但只是一陣子,因為我要存于天地間,唯有接受。
我耐了很久的寂寞,不會抗拒喧囂,但寂寞是常態(tài),所以我一直很平和,不是不在意,而是我覺得萬事唯有快樂至上。
你丟過什么,才會明白珍貴二字。
我選了一本翻開開始細(xì)細(xì)品讀,但我的床頭永遠(yuǎn)放著的是那本封神大典,睡前和醒來都會翻幾頁。
堅持不一定真就獲得什么,但愿望總歸是要有的,這不可恥,因為它很可貴,它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也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