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這空落落的大房子里,死盯著門外,門離我很遠(yuǎn)的距離,我把一切都推給時間——走了散了如今孤零零一個自個兒,身邊的也不是沒有,只是多年過去了,心里始終空空的,因為此刻陪著我的也都不在身邊,不在近處。
這次云兒的邀約我沒有去,她拉著我的衣袖就走,十分雀躍。
我卻說了句:“抱歉,我不能去了?!?
她驚愕:“為啥啊?”
我尷尬的笑了笑,很局促的搓了搓手:“突然不怎么想去了?!?
心情不咋好,不想面對那種局,我此刻就想靜靜的,我等了陸判好幾個冬天,他也等了我好幾個冬天,等了太久的始終不愿利落干脆的死心,畢竟已經(jīng)熬了那么久了。
“?。渴俏夷睦镒龅牟缓脝??”
我搖頭:“云兒,我講不出其中原委,但絕對和你沒有半分關(guān)系,你放心嘛。”我拉著她的手:“十五后再見?!?
她嘟了嘟嘴:“行吧。”
我施法拿來斗篷,給她系上:“雪天風(fēng)大天冷,這連年數(shù)日的大雪冰封了整個妖界,路途也不怎么近,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
先前在胡英面前,她是我姐姐,在她眼里我是不怎么成熟的小孩子。此刻她在我面前,我就仿若演繹自己是胡英。
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成熟。我們都是小孩子,只是偶爾充當(dāng)大人模樣,因為想試著關(guān)心照顧他人。
這不那丫頭一走,就剩我一個了,我也披上斗篷準(zhǔn)備出門。攔在外的那倆‘左右護(hù)法’,我看了看他們:“你們怎么不回家?”
他們沉思片刻。
“我們在這里看了千百年了,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我眉頭緊鎖:“你們可以走,過個好年吧。”
“舉目無親哪里也不想去?!?
“王,你遣散了眾妖,怎么不見你召見他們?”
我說:“不是自己來?”
“一看長老給你帶來的書你就沒好好看。”
我點頭:“的確?!?
“王,就算曾經(jīng)的法制多弊端,可是國有國法才不會亂套,你這已經(jīng)亂套了?!?
雪花一片一片,旋即悠轉(zhuǎn),砸在每一處,留下它存在過的證據(jù),它落在我的睫毛我的臉上,又消散。
這里就像一個雪國,千里冰封,綿延數(shù)里,都是白茫茫一片,看的眼睛也不怎么舒服,靜悄悄的,什么也沒了,天地中好像只有我們仨似的。
我開口:“你們這么一說我有點慌,這么多時日,我沒有做任何實事,我只是恍惚間想些以前的事,沒想到轉(zhuǎn)眼就冬天了?!?
“你太閑了。”
他倆直言不諱,快人快語。
我內(nèi)心有點不舒服,但蠻喜歡這么交流,有什么說出來遠(yuǎn)比內(nèi)心介懷好得多。因為事情會解決,不然別人永遠(yuǎn)是悟不出的。
我點頭。
“別光點頭,你要是忙起來哪有時間胡思亂想啊?!?
我猶豫自己要不要點頭。
“你應(yīng)該好好定些規(guī)矩什么的,看看有沒有要改的,或是哪里需要解決一些事,多找人商討。不懂就問啊。”
“今日這廚子怎么還不差妖送些吃食?”
我弱弱的嗓子眼里擠出一句:“不是,就是說我這王宮里上下只有咱們仨了?!?
“???都去哪里了?”
“這不過年了嗎,我就都遣散了?!?
“什么時日才來?”
我咽了口唾沫:“十五往后啊。”
“那這是要自己做嗎?”
我笑了笑:“其實我會一些的?!?
他倆顯然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樣子:“你?你是我見過最不像王的王。”
“我就不是啊?!蔽艺f了句:“但我得走了,我要去人間走一趟,來的時候會給你們帶點吃食的?!?
“別別別,我們還是自己做吧?!?
我無奈的笑了笑。
這倆猛漢一下子泄氣,滿臉的無語。我噠噠噠的踏在雪上,揮手告別:“走了啊,我會回來的。”
他倆玩笑道:“不回來也行?!?
我轉(zhuǎn)過身:“怎么這么說啊。”
他倆哄然大笑。
我踩著云朵來到了人間,此時家家戶戶都在張羅著貼春聯(lián)。這新桃換的舊符被替換了,都是紅彤彤的,但是我看到一家很是奇怪,貼著的不是紅色的春聯(lián)。
藍(lán)紫色黑字十分扎眼,我就開始在四周找黑白無常,發(fā)現(xiàn)他倆果然就站在那家主人的院子角,拉著一個哭的淚妗妗的老爺子。
老爺子臉色煞白推他倆的手:“再寬限幾天吧,我再看幾眼?!?
“哎,你這算了吧,就算你站在這里等待天晴,你也活不了,還不如就此放手隨我們?nèi)グ伞!?
白無常拉了他幾下又礙于情面又放了手 。
這邊黑無常還撐著傘 :“大爺,你看咱們仨拉拉扯扯的也不方便,你又不能見著陽光,你這一不小心見了光可是要受苦的?!?
白無常扶額扯了扯黑無常:“哥們,這大爺有些難纏。”
黑無常也無言以對。
我一看這情景,感慨看來是白無常本尊。
我也隱身走到他們跟前。
突然房里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奶奶,她走的很吃力,嗓子里的幾句話也像是用盡了力氣:“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怎么能貼春聯(lián)呢?”
說著又咳嗽幾聲:“我這病了幾日,不看你們,你們就又做錯事?!?
古人有言:死者為大,當(dāng)守孝三年,第二,三年才可貼藍(lán)紫色春聯(lián),第一年不得貼。否則上對逝者不尊,下對晚輩不吉。
門外的中年男子匆匆跑到奶奶面前:“我的老娘啊,您老人間怎么就出來了?快回去吧,天冷啊。”
“你怎么能貼春聯(lián)呢,怎么這么不懂規(guī)矩?”她看來是氣急眼了,說了幾句話就狂咳不止。
這老爺子哭的更厲害:“哎呦,我的老婆子啊,你這時候怎么還是那副性子啊。”
哪里這么多規(guī)矩,那些規(guī)矩不過就是為表一份心意,心意遠(yuǎn)不是面上的。我看這場景一直僵持著。
那奶奶錘砸胸口,哭的很厲害:“哎呀,天哪,真的是不肖子孫啊。”
男子的妻子臉色難看:“娘,我們真的是無心之舉啊,我們這就扯掉。”
我準(zhǔn)備走。
“你去哪啊?”白無常問。
“到時候就知曉了?!蔽艺f。
我在無人處化作一個老和尚,是方丈的模樣。我走到他家門外,不請自來。那婆婆鬧的鄰里圍觀,特別尷尬。
我走過去時,大家看我一個和尚便自動讓開。
我摸了摸嘴上的胡子,笑了笑:“這里這么熱鬧,是怎么了???”
人群里有眼尖的:“哎呀,活佛啊?!?
“他不會就是那個秒和法師吧?”
“誰說不是呢?就是他啊?!?
我回頭笑了笑,心想:機(jī)智如我,混個臉熟。
他們更加高興。
其實信神求佛也不能算作愚昧,大家都是想過好一點,這沒有錯,這么些年,神全憑人間的香火,雖然會保佑人間,但也不會十分插手。
我這冥王既然見了,當(dāng)然得拔刀相助。
老婆婆看見我收了聲:“師父,你怎么來了?”
“這春聯(lián)啊,今年不同于往日啊?!?
“怎么說?”
如果寥寥數(shù)語可以使世間美好的話,那就多說些好話:“今年不吉的事發(fā)生了啊,不是有瘟疫橫行么,當(dāng)然得沖沖喜啊?!?
老婆婆笑顏頓開:“哎呀,多謝高僧,就是怕我這老頭子受苦啊?!?
我笑著搖頭:“大娘多心了?!?
人群之中有一人發(fā)言:“你一個和尚說的不算。”
“關(guān)你屁事,人家是高僧?!蔽艺敕瘩g,就有人替我開口。
我會心一笑。
我聽到白無常說了句:“哦吼,她說的還真算數(shù)。”
“老僧去了。”我一邊笑著一邊走了。
“這高僧有點奇怪?!?
“怎么說?”
“高僧平日走路沒這么急,他這年紀(jì)怎么叫大娘是大娘呢?”
“高僧多大了?”
“不知道啊,出家人哪會對外宣講年紀(jì)啊?!?
“許是長得顯老。”
……
我離開了那個地方,找了個無人之地又恢復(fù)了自己的樣子。
此時白無常綁著那爺爺,黑無常則是撐著傘,他倆站在我面前。
黑無常皺了眉:“阿荼,你怎么又負(fù)傷了?”
白無常拿帕子擦了擦我的臉。
我問:“你干嘛呢?七爺?!?
“我看是不是你畫的。”他感慨:“太妖孽了,你怎么紋朵彼岸花啊?”
黑無常笑了笑:“阿荼,冥界的彼岸花沒光了,是不是冥王要回來了?”
聽了這話我搖頭,瞬間又開始慨嘆狐生不易,神生也不易。
我說了句:“還是喚我一聲彼岸吧,我有些怕那驚雷,我調(diào)整一下吧?!?
他倆點了點頭:“隨你看吧。”,說著拉著老爺子就走:“我們走了?!?
“再會。”
我晃蕩了一天,肚子餓了,也沒找到一家開門的商家。天色漸晚,家家戶戶門上的燈映襯著喜慶的年畫和春聯(lián)十分喜慶,家家戶戶總有一處亮著油燈。
這約莫是些小孩子在守歲,我羨慕感覺那些畫面十分溫馨,我聽到了‘咚咚咚’的剁肉聲,還有家家戶戶沒有燃起來的年火,我走來走去,晃來晃去,和萬千世人等新年,算作一種了結(jié)夙愿,但心里委屈,陸判不在,不敢哭因為怕哭一年。
半夜三更還有小孩抱著參天柳樹嘴里嘟嚷:“春樹苗,春樹苗,你往粗處長,我往高處長?!?
我掩嘴偷笑。
彼時身后響起一個聲音:“你笑什么,你不應(yīng)該仿效之么?”
我回頭。
那紫衣少年道了句:“新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