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云聚集起來是深藍色,黑壓壓一片的,西邊那塊兒留了一隅昏黃,今天的天氣不咋好,風不大可是很涼,我還打寒顫。
我搬著小凳子坐在門口,盯著天空那邊發呆,想了些什么,突然驚覺那邊已經暗了下來,我這小院里找不到月亮,也沒有星光。
昨日盯著云兒,看她一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她卻點著燈后半夜才熄了,我看著窗戶上倒映著她的影子,她托著腮一動不動,后來拿著笛子奏了起來。
其實喜歡聽笛子的音,可是我始終覺得這笛子作為樂器來演奏特別的吃虧,比起其它來是這樣,因為手握笛子的只可以做一個陪伴者就是襯托而已。而其它樂器卻可以邊奏邊唱,我覺著笛子是最孤單的。
我站在她門窗前,半夜里聽她鳴了一首這樣的歌。我不知道那歌叫什么,只是半夜的歌聲它就是孤單的悲傷的。
徹夜狂歡的情況不多有,我們鬧不了一夜,但我可以悲傷一夜,盡情的悲傷。我多少次想敲一敲她的窗子,叫她出來或者我進去,可是我實在不能,這樣很不禮貌。
我心里有事,我該表達的不能言明,只能自己逼自己一次次放手,因為真的回不了頭了,我和他,他站在我的對立面找到了那個人,我還是得要臉的。
我好羨慕凡間,融雪白頭,齊眉共首,紅線定情,青絲結發,十指相扣,雖須臾,但可以走過這一生。
而我雖是活的久一點,多年后依然會只是一個孤獨的老妖精。
我看著凡間的姑娘對鏡勾眉化唇,沒有首飾的就找些花來戴,她們笑的嬌俏,這一身紅衣就交代了一生。她們的青絲蓋雪,眼角生紋,但這十指相扣的還是當初那個人。
只是要是因為愛情就好了。
我聽到小院的門外,經過了一群妖姬,她們正在攀談。
“哎,看來是哪邊下了雨啊,連著咱們這邊也涼了啊。”
“是啊,這天還真的是很涼呢。”
“哎,這黑壓壓的云看起來好可怕啊。”
“怕什么,難道還有天兵天將捉了你不成。”
我抱緊自己一點,把頭埋在膝蓋間。看有沒有其他人會經過了,然后聽點什么,就不覺得孤單了。
其實難過都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沒緣由的。
我希望鐘馗絕情一點就像當初陰間是一樣,這樣我才不至于放不下。最好罵我幾句,狗血淋頭也行,因為這樣我傷心歸傷心,但是我至少可以死心。
我和胡英說了這事,她說你這不是犯賤么?還非得人家撕破臉罵你幾句才行。
她不知道,真的就是非得人家罵幾句才行。我知道自己在他眼里足夠下賤就行,至少證明我喜歡了錯的人。我不會多言他半句,但他可以奚落我。
我和武苒說了這事她說哎呀天下這么大回首頓足的多了不是長久之計吶,去遇見新的人,慢慢相遇啊。
心里擱的舊事,突然拿捏起來,告訴我有另外的可能,可是那種可能還不如不說,我們之間生生隔錯了時間,兩兩相望,卻不能頻頻回首。
因為那叫廉恥心, 他已不是一個人。
小時候想的簡單,就覺得我喜歡就好,沒必要真在一起,其實我沒有廝守一生的打算,縱使看見他和別的人一起了,我也沒有很激烈。可是后來不一樣了,我其實蠻想就是那個人的。
其實就是一個套子,你入套了,然后越來越深,就越來越喜歡,喜歡是剛開始的淺嘗輒止后來的似水深。
一時的好感撐不起山高水遠的喜歡。我如果忘了就好了,可是不湊巧我就這么想起來了,這是一種天大的折磨。可能是這老天也不愿沒個收尾,就必須來叫我收個尾。
我和云兒還沒說。
我覺得她應該會慫恿我大膽試一次。
但往往這種事情問了別人沒用,因為做主意的始終是自己啊。我知道我很理智,我不會打攪一個已經有了別人的人,即使我們真的很遺憾。
其實若是無愛那忘記就足以簡簡單單,可是若是因為錯過那一時半會兒間真的接受不了。
可是如今這念頭,使我真的進退兩難。
突然那朵高嶺之花乍現,嚇的我在板凳上差點摔下來,她目光清冷,身形高挑,很有氣質,但是卻讓我感覺很有距離感,倒不是因為她的毒藥,其實就是一種感覺。
感覺在心里,就半分靠近不得。
她的眼睛很大,長睫毛下那眸子里閃著寒光,鼻子高高的,五官組合之下看起來特別的大氣。
她俯下身問我:“彼岸,你在做什么呢?”
我片刻的驚詫答道:“不做什么,就是發呆啊。”
她遞給我一份請柬,說:明日便是你參賽的時刻,同狐族精英一起斗法。
我看著那請柬,其實我驕傲了,自從感覺體內多了一半的仙力以后,雖然不至于任誰也不放在眼里,但是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挺了不起的。
于是這巴掌自然是要落在我的臉上。
我心里邊亂,所以做什么也會亂。手忙腳亂十分‘詼諧’,這里它代表的不是好意思。
我根本沒心情聽她說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看請柬就行。
她裊裊娜娜,娉娉婷婷,身上的紗幔隨著步子飄飛,很輕盈也很美,那朝后飄飛的裙擺看的人想一把拉著,不讓她走。
只是我不是男子,我猜男子一定這么想。
很奇怪吧,明日明明就是我見輸贏的時刻,我卻不擔心,還覺得自己一定可以贏,我這盲目的自信,都將成為日后我打臉的鐵證,這鐵證如山。
驕傲的多滿,腮幫子就會有多疼。
……
山高聳著,些許青云邊邊繞在它四周。這太陽被云遮住了,但并不暗,只是不熱了,這也確然是個好天氣,比法的好天氣。
這賽場可奇怪,就在這山頂的平地上 。
武苒拉著我話了很多家常,她俯在我耳邊,拉的我很緊生怕我跑了似的:“彼岸好好聽我說,看見那邊那個沒?就是……”
我恍恍惚惚的,沒放在心上,因為心底悠著別的事,你說我多沒出息,別人一句話就亂了我的心智,沒有了任何陣腳。
你說我往好方向發展還好,可我偏偏就滯了自己的步子。
我盤在頭頂的發髻在我比法的時候切掉了,它一下子松散了,一半長一半短。我還沒有開始,手里的金剛杵自己就掉落了。
長老們說:“你輸了。”
不堪一擊這就是真正的我,我以為自己很牛,卻原來什么也不是。
下了場,武苒恨鐵不成鋼道:“那個姑娘可努力了,她一天干的事情頂的上你數個月啊。”
我其實內心慌了,好可怕啊。
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件舊事, 我娘親教我錦繡,我拿起針半晌繡了一對鴛鴦,身邊人夸了我幾句,我得意的不行,感覺自己很厲害了。
就放下了,說是:慢工出細活。
而此時身旁的姑娘已經繡了幾十塊兒。
我看著她的針腳,我不屑:“這算什么,我要是不講繡工的仔細,我也可以幾十塊了,這不是瞎繡么。”
但是當我沉寂下來拿起自己的繡的帕子和她的對比,我突然發現其實這還蠻像的。
打臉在于她分分鐘可以弄出和我一樣的東西。
我心里難受便問我娘:“是不是我很笨呢?”
她有些生氣:“你做事真的花費了很久么,只不過人家一直繡,而你一直歇息。”
其實還滿失落的,自己引以為傲的東西,什么也算不上。
其實資質歸資質,努力和用心和速成散漫終究是有區別的,我一下子羞愧,現如今更加羞愧:我憑什么說一個那么努力的人。
在精神上我是不如她的,也不如那些很認真的人。
其實從來都沒有隨隨便便的成功,只有殷殷切切的努力。
今天又是一課,給我上課。
真的就是言多必失語。
我說她在瞎繡可我不也一樣么?我還不如她呢。我總覺得自己證券在握,不知哪里橫生的自信,最終成了自己的刀下亡魂。
我抬眸問武苒,眼底滿是疑問:“我真的很垃圾么?”
她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實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她的沉默,這是一種默認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自己便偷偷駕著云到天上躺著去了。
我翹著二郎腿,沒有悠哉游哉樂哉的感覺,我內心很沉重,那是深深的自我懷疑。
只是我天生反骨,容不得別人逼我放棄。
我即使爛也要爛到尾!于是我又回到那個比賽,候著等下一個,我握緊我的金剛杵,不一定贏,但我永遠不會投降。
武苒看著我腫了的手說:“別比了。”
“偏不,開始一件事既然已經決定好了,就沒有退縮的理由,你若問我為什么,我說那叫尊嚴。”
胡英卻笑了:“咦,你好像不一樣了哦。”
我沒有笑,冷著答:“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
我可以輸,但絕不是繳械。全世界要我放棄,我偏不,只因我是我自己的,我不在乎外界的質疑,我是怕自己先認輸。
我手里的金剛杵,它喑啞著,我突然想到那個做武器的師父說的一句話:這武器因主人而榮光。
這是相輔相成的關系,我的武器是個好武器,但我要努力做個好主人,要讓它因為我而榮光!
我愛撫的摸了摸它,眼淚不經意落了下來,低聲道: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一是對不起那個好工匠他的厚贈,二是對不起陸判這一路奔波陪我,他們因為對我有期望才和我耗,三是我對不起我自己。
你說一個戰士她上了戰場,心里不想怎么好好打仗,她配贏么?不配,因為應該做一行專一行。
只是我應該好好的想想自己了,總說些宏偉藍圖,卻沒有做好當下。
我施法將松散的發再次捆起來,眼底堅定,握緊金剛杵確信:這次我一定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