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qíng)是我自作多(qíng)了!”韓幸心中感慨道,他的心中既有一絲失落,又有一絲淡然,他悲嘆一聲轉(shēn)離開了這群嘰嘰喳喳的貴族仕女,朝著遠處走去。
晚上,韓幸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顯然,即使是豪華壯麗如杜伊勒里宮,也同樣會有一個(yīn)暗潮濕、散發著霉味的角落,而韓幸的房間顯然就是這個角落。
不過韓幸并沒有什么好抱怨的,比起那些睡在大通鋪里的士兵,他至少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間不是?雖然那破爛的房門開著和關著并沒有多大的區別,但是至少為韓幸遮擋住了大多數的噪音和光線。
第二天,拿破侖讓人捎來了口信,感謝韓幸掏錢為他付清了飯錢以及他的債務,另外邀請韓幸去他住的地方里做客。
韓幸換上一(shēn)青綠色的長擺風衣,然后帶上一頂棕色寬沿布帽,便朝著拿破侖給出的地址而去。巴黎的街上如今混亂居多,到處都是臟兮兮,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民眾,他們擁擠在面包房門口,爭先恐后的想要擠到前面以得到食物。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此時的面包房乃是限量供應,如果排得后,很可能一家人一天就得餓肚子。
不僅僅每人只能買一塊面包,而且每天只供應一定數量的面包,這就迫使即使是之前成功買到面包的人,第二天也得繼續來擠著排隊,這就更加導致了食物的緊缺。畢竟她們餓怕了,誰不希望自己家里能夠多一點存糧哪?哪怕是以防萬一!
這種配給制度很大程度上成就了弱者俞弱,強者愈強的格局,因為之前沒有搶到面包的人,就得挨餓。試問:沒吃飽飯,餓著肚子的人怎么可能擠得過吃飽了飯,精力充沛的人哪?
最終面包還是售完了,盡管之前士兵為了維持秩序,一只在喊“別擠,別搶,人人都有!”的口號,但是事實是那的確只是口號而已。面包還是賣完了,排隊購買面包的婦女隊伍終究還是散了,可是還是有一些或者不死心,或者打算干脆就留在這里占座的婦女不愿離開。
其中有一位面色蒼白的女人尤為激動,她上前無力的拍打著面包店緊閉的窗戶,“求求你們,發發慈悲吧!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我還有孩子要照顧!求求你們了,賣給我一點面包吧!哪怕就半塊,一片也好啊!”
可惜面包店中沒有任何的回應,那扇緊閉的窗戶還是緊閉著,絲毫沒有要打開的意思。她拍打的頻率和幅度變得更加激烈起來,而這非但沒能讓里面的面包師大發慈悲,反而引起了士兵的注意。
他們上前拉開她道:“今天的面包已經售完了,明天再來吧!”這個女人顯然不愿意就這樣死心,她留著淚乞求道:“求求你們了,我的孩子也在餓肚子,她發燒了,要是再不吃東西,我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撐到明天!”她將手指艱難的伸向面包店緊閉的窗戶,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其中一個士兵的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但是另一個士兵卻一臉的不耐煩。他是個粗魯高大的大胡子,他對于這個女人的死纏爛打顯然感到不滿,于是他直接抓住這女人的領子對她吼道:“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要是再敢死纏爛打,我要你好看!”
說著就將這個女人一把推開,這個女人本就虛弱,被大胡子士兵一推,立刻就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幾步,接著腳下一滑,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上。
大胡子士兵的這一推其實并沒有怎么用力,只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的弱不(jìn)風,但他卻沒有要上去道歉的意思,而是朝著周圍圍觀的人群咆哮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這就是不遵守規矩的下場!知道嗎?你們!”
那群本來還心存僥幸,試圖看看這個女人能否討要到面包的人,見到她被如此果斷的拒絕,也就沒了念想,在大胡子士兵的呼喝聲中縮了縮腦袋,便自顧自的散去了。
大胡子士兵拉了拉那個面如不舍的同伴,也離開了現場,只剩下那個可憐的女人跪坐在地上默默哭泣著。也許她回去要面對丈夫的怒火和斥責,也許她回去要心碎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病態蒼白的臉,看著那雙本該洋溢著快樂的眼睛漸漸失去光澤,她有太多理由傷心,太多理由哭泣了!
忽然,一雙手抓住了她的臂彎,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正是韓幸。韓幸早就想要幫助這個女人,只是他能給她什么幫助哪?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她錢,那只會為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韓幸將一枚金龍遞給這個哭泣的可憐女人道,“拿著吧!帶著你的女兒去餐廳吃點東西吧!”說著韓幸拍了拍這個女人的背,試圖安慰她。
女人的眼光在金龍上停留了一會兒,她止住了哭意,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和雀躍,可是轉而她眼中又閃過一絲倔強,推開了韓幸的手,搖搖頭道:“謝謝您,好心的先生,但是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韓幸詫異了,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的田地,居然還能保持這樣的骨氣,他的堅毅超乎韓幸的想象,甚至讓韓幸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拿著吧!我不需要你的回報,就當是為了你的女兒,為她買些食物,請個醫生吧!然后帶她去小科西嘉酒館吃一頓好的吧!那里的老板是個意大利人,但是絕對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就說是波拿巴先生讓你來的!”韓幸將金龍硬塞給這個女人,然后便轉(shēn)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此時韓幸的內心是矛盾的,他既想看到這個女人追上來,給自己道一聲謝;又希望那個女人不會追上來,而是按照自己的囑托將金龍花在正確的地方。
最終韓幸還是在轉彎的時候用余光瞄了一眼,赫然發現那個女人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叮當”一聲,那枚金龍從她的指尖滑落。但她的臉上卻閃過一絲微笑,看到她的笑容,韓幸感覺異常的滿足,“這就是做一個好人的快樂所在吧?難怪人們都說‘授人玫瑰,手有余香’!”韓幸同樣給了她一個笑容,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在走去拿破侖房子的路上,韓幸還在思索著這件事,“對我來說無足輕重的一枚金龍,卻可能是一個窮苦人家的救命錢,這就是這個年代底層人民的生活寫照啊!多么的卑微,可是又那么的堅強而又令人欽佩,也許他們的生活很艱苦,可是他們卻從未被生活所征服!”
忽然間,韓幸就對這個時代完全對立的兩個階級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自己之前一直是站在一個貴族、站在王權的角度去看地待這些底層的平民,以至于產生了他們是暴民的想法。
可是事實是,法國的人民確實生活在水深火(rè)之中,他們沒有足夠的食物,忍饑挨餓,卻還得承受著貴族和教士的雙重壓榨,而路易十六之前為了解決參與北美戰爭的債務,試圖強行通過三級議會對這些本就已經過不下去的平民繼續加稅。
那樣,又會有多少像是這個女人一樣的可憐家庭因為這樣的暴政而支離破碎哪?
平心而論,路易十六的財政危機并不是他一個人造成的,早在其祖父路易十五的時代,就因為豪華奢靡以及參與七年戰爭而導致國庫赤字,確切說,路易十六只是一個接過了爛攤子的倒霉蛋。而冒失的介入北美獨立戰爭,更是讓他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
對于他來說,挽回這種狀況的方式顯得異常的單一,無非就是加稅了。搞財政這玩意,其實和減肥差不多,不過減肥是減,財政則是試圖積累。無非就是開源節流,玩過《歐陸風云4》的朋友大約會給出以下幾個解決方案,1、增加貿易收入,2、削減軍費,3、任命財政大臣,4、開戰5、加稅,6,改革政體。
然而事實證明,這些辦法在游戲中也許可行,但是在現實中,就顯得空乏了許多。增加貿易收入不是那么容易的,畢竟出口總量擺在那里,再說了,沒錢投入,又怎么可能有收獲哪?冒冒失失的投入資金,還有折本的風險。
軍費更是絕對不能削減,畢竟法國可是(shēn)處四戰之地,強敵環視,何況軍隊乃是統治者安(shēn)立命的本錢,沒了軍隊,餓著誰也不能餓著軍隊這個嗜血巨獸不是?
任命新的財政大臣,這事路易十六不是沒干過,只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奈何法國現在的狀態實在話積重難返,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比如瑞士銀行家內克爾,最后憋來憋去,也只能憋出一個加稅的主意。
開戰?問題是沒錢怎么打仗,有句話說得好“大炮一響,黃金萬兩”,你要是以為這是說一打仗錢就從天上掉下來了,那完全是誤區。
這句話的本意乃是說,戰爭乃是吞金獸,炮彈的造價就是個天文數字,一發沒個上百塊錢根本拿不下來,想想吧!這還是消耗品啊!就算這個年代的炮彈乃是實心鐵球,那也得是純鐵的硬疙瘩不是?至少也得幾斤鐵啊!能便宜到哪里去啊?
致于改革政體,(shēn)為國王跑去改革政體?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嗎?還別說,路易十六還真這么干了,甚至在大革命前期,利用第三階級打擊貴族和教士,并且沒收了大量的貴族和教士的財產,很大程度的緩解了他的財政危機,但是也僅僅是緩解而已。
法國的年收入為接近五億利弗爾,而光是償還債務和利息就得用掉將近一半還多,足足二點七億利弗爾。必要的行政開支一億利弗爾,軍隊的維持開銷一點七億利弗爾。再加上宮廷開支,宮(diàn)的維護和修繕以及路易十六本人對一些畫家的贊助(提升名望必要的行為),大約八千萬利弗爾。
也就是說,法國政府每年的虧空都高達一億兩千萬利弗爾,而為了填補這個黑洞,就得繼續借錢,繼續借錢就意味著第二年償還債務的支出更加巨大。簡單說,這就是一個越來越大的黑洞,除非能想辦法開源節流,否則崩潰只是早晚的事!即使如此,也需要長達數年的節衣縮食才能讓財政狀況略有起色。
可是法國的平民,哪里還(jìn)得起數年的節衣縮食啊?他們早就已經在節衣縮食了,繼續節衣縮食下去,他們就得果體絕食了!只需要數月的時間,甚至更短,他們就會統統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