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曼圖亞城頭的火炮終于齊齊轟鳴起來,這是雙方約定的信號,只要曼圖亞要塞開炮,就說明他們準備好了,雙方會同時發起進攻,前后夾擊法軍。
整個奧軍陣列開始一點點的朝著法軍前進,大約十分鐘后,雙方距離縮短到兩百米內,占據高地的法軍散兵已經開始(shè)擊了。線列步兵則僅僅是擺出了瞄準的姿勢,進入戰備狀態。不斷有實心彈飛(shè)到奧地利軍隊的陣列中,所過之處一片哀嚎之聲不絕于耳,可是奧軍還在繼續前進。
沒辦法,(shēn)為線列步兵,最佳(shè)程在一百五十米甚至更短,超出這個距離,殺傷力和精度將會大幅度下降,越近效果越好。頂著傷害行軍乃是他們出于無奈的選擇。何況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盡可能牽制住眼前法軍的注意力,為曼圖亞守軍出城迎戰爭取時間!
終于,奧地利軍隊已經進入了一百五十米的范圍內,他們剛剛站定,未來得及瞄準(shè)擊,法軍的火槍就已經開始了齊(shè),陣陣硝煙自法軍陣列中升騰而起,槍聲更是不絕于耳。最前排的奧地利線列步兵應聲倒下,他們米白色軍裝上瞬間多了一朵朵鮮艷的紅梅。隨著他們的尸體倒下,后面的同伴會上前占據他們的位置,以達到維持戰線的目的。
“冷靜,冷靜!準備還擊!開火!”隨著法軍線列步兵齊(shè)完畢,奧地利線列步兵們在隊官的指揮下開始了還擊,法軍的線列步兵同樣死傷慘重,雖然這個數字要比對方少三分之一,但卻同樣意味著有一大批勇敢的(rè)血小伙會永遠的躺倒在這片土地上!
法軍的斜坡戰法生效了!奧地利軍隊的預備隊由于角度和視野問題,只能(shè)擊位于斜坡上的法軍散兵,可是所謂“散兵”本就是指隊形松散的精銳(shè)手,用來在側翼或者后方對敵人進行殺傷的存在。何況他們位于后方,距離奧地利第二縱隊步兵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米的黃金(shè)擊距離,他們的(shè)擊根本就沒能收獲理想的效果。
而占據高地的法軍線列步兵和散兵包括大炮,卻可以憑借高地優勢盡(qíng)的向下方的奧地利軍隊傾瀉子彈,短短幾分鐘時間,奧地利軍隊已經銳減了5000人,高達四分之一!如果不是博利厄將軍親自督戰,并且(shēn)先士卒的在戰場上激勵士兵,有幾個(shēn)處前方傷亡過半的步兵團已經潰逃了!
“援軍哪?援軍哪?”博利厄將軍面帶苦澀的看著遠處的曼圖亞城,眨都不敢眨一下,只希望看到援軍的(shēn)影及時出現,只有援軍可以打破眼前的劣勢,讓法軍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所謂的援軍根本就不存在,伯德上校就是韓幸扮得!
韓幸最初想到在曼圖亞的城頭掛奧地利鷹旗僅僅是為了迷惑來源的奧軍,畢竟法軍嚴陣以待,并且擁有數量優勢,任何一個腦子沒坑的將軍都不會展開強攻不是?而如果掛上奧地利鷹旗,就會讓來源的奧地利軍隊將領對局勢產生誤判,誤以為曼圖亞還在己方的掌握之中。
沒想到會釣上來一條大魚,他僅僅是給那個札林根中校灌了兩杯紅酒,然后又吹捧了他一番,這家伙就一副飄飄(yù)仙的樣子,一張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喝酒還是害羞的緣故,韓幸輕而易舉的就和他稱兄道弟,勾肩搭背起來,并從他口中(tào)出了博利厄將軍的計劃,然后決定將計就計。
戰斗已經持續了半小時了,法軍所在山丘前的平原上,到處都躺著(shēn)穿米白色軍裝的奧地利士兵的尸體,他們躺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看著曼圖亞的方向,期待著根本不存在的援軍!他們至死都不明白曼圖亞的援軍為何遲遲沒有現(shēn)。
殘余的奧地利士兵開始四散奔逃,即使是博利厄將軍派出騎兵對他們進行呵斥、甚至追擊,都無法讓他們再次回到戰場。
“戰士們,回來,回來啊!戰爭還沒結束!曼圖亞的援軍會出現的,我們需要的只是耐心!”博利厄將軍只好親自出馬。聲嘶力竭的朝著潰兵們呼喊著,哀求他們回到戰場上來。可是他們對敵人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博利厄將軍的恐懼,甚至是馬刀、火槍的恐懼,他們只是不想死的那么慘,那么沒有意義罷了!
“為什么,為什么援軍遲遲沒有出現?”博利厄將軍看著潰兵們四散而逃,他已經嗅到了失敗的味道,他上前質問札林根中校道。
面對博利厄將軍的指責,札林根中顯得局促不安,中氣不足:“也許,也許他們是耽擱了?法軍分兵了?那個伯德上校向我保證他們會出兵的!”
“伯德上校?伯德上校!”博利厄將軍眼睛瞪得像是牛鈴一樣大,他將自己的馬鞭一把拗斷,然后質問道:“我不是讓你直接找阿爾文齊將軍嗎?你怎么找了什么狗(pì)的伯德上校!”
“阿爾文齊將軍負傷了!”感受到博利厄將軍不善的目光,札林根中校咽了口口水道。
“伯德上校?阿爾文齊將軍的副官是迪特里希上校!你這個白癡,你為什么不早說?你上當了!”就在博利厄將軍一巴掌抽到札林根中校的臉上的同一時間,曼圖亞城頭的帝國鷹旗仿佛蝴蝶般翩翩的從城頭飄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在城頭勁風中獵獵作響的鮮艷法蘭西三色旗。
在看到這一面鮮艷的三色旗時,博利厄將軍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如果之前他心中還有一絲僥幸的話,此時那一絲絲希望的火苗已經被冷酷的現實澆熄了!
一時間,仿佛是有一道驚雷在博利厄將軍腦海中炸響,他覺得(xiōng)口一陣氣血翻涌,仿佛是吃了一記無形的重錘。一股(rè)流更是自(xiōng)中而起,直沖頭頂,少傾,他開始覺得眼冒金星,口干舌燥,呼吸困難,(xiōng)悶惡心。
他的耳中傳來莫名的轟鳴,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天旋地轉,接著他眼前一黑,喉間傳來一絲微微甜意,一口鮮血不受控制的從他口中噴吐而出,在微風的吹拂下,鮮血化作朦朧的血霧飄散在翠綠的草地上上,紅綠映襯之下,顯得格外明艷。
“將軍閣下!”幾個衛隊中的成員,包括那位剛剛還挨了一巴掌的札林根中校立刻翻(shēn)下馬圍了上來,手忙腳亂的將博利厄將軍從馬上扶下來,圍著不省人事的博利厄將軍道。
“嗚~嗚嗚~”也許是良好的體魄和過硬的自制能力的緣故,博利厄將軍似乎并沒有完全失去知覺,在眾人的呼喚下,他發出了含混的回應,他艱難的伸出右手拉扯著自己的領口,一張臉漲得通紅。
周圍幾人連忙幫他解開領口的扣子,抽出那條裹得緊緊的白色蕾絲絲巾。博利厄將軍重重的喘息了一番,這才用虛弱的聲音道:“扶我上馬!”說著他就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試圖跨上他的老伙計,可是卻小腿一軟,再次摔了下來。若不是(shēn)邊幾人眼疾手快,他恐怕會受到二次傷害。
顯然,博利厄將軍的生命力遠不像他的意志那么“頑強”,他的額頭和后頸還掛著豆大的汗珠,他的臉色看起來如同金紙,一看就不像是沒事人的樣子。
“將軍閣下,你吐血了!你不能再戰斗了啊!撤退吧,求你了,將軍!”(shēn)邊的一名親衛死死的抓住博利厄將軍的衣袖,他眼含淚光哭求道。
博利厄將軍用袖口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跡,慘然一笑道:“這點小傷算什么?當初我右肋被彎刀劃了條口子,還不是照樣奮戰了兩個小時?我今天流的血,比起士兵們流的血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你們想走就走吧!我不會走的,將軍應該和他的士兵同在!戰士沙場,馬革裹尸,這是每個軍人的宿命!”博利厄將軍艱難的跨上它的老伙計,他的老伙計仿佛是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般,微微矮下了(shēn)子。
“將軍,我求你再考慮考慮!”那個忠誠的親衛不依不饒的雙手抱住博利厄將軍的大腿道。
“走吧,你也走吧,埃爾文!你還有一雙可(ài)的兒女等著你回家,不要讓他們失望!你跟隨了我這么多年,出生入死,流血犧牲。你不需要再用無意義的愚行證明自己的勇敢和忠誠!不要讓你的孩子失望!”博利厄將軍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柔和與慈祥。他像是一位慈父般,注視著眼前的中年人道。
“將軍!”淚水仿佛是決堤的洪水般從埃爾文的眼眶中流了出來,他重重的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道。
“告訴我的兒子,他的父親勇敢的戰死在戰場上,和他的士兵長眠在一起!”說著,博利厄將軍就抽出了馬刀,聲嘶力竭的咆哮著拍馬朝著法軍所在的陣地沖了過來。
一時間,數千奧地利騎兵齊齊開始策馬奔騰,博利厄將軍一馬當先,他的吼聲中氣十足,連綿不絕,一浪蓋過一浪,他的臉色再次變得紅潤起來,幾乎讓人忘了他剛才還口吐鮮血,面如金紙。
“他是個英雄!”看著博利厄將軍從馬上墜下,然后又重新回歸戰場,在明知必輸的(qíng)況下,發起自殺式沖鋒,他的行為贏得了韓幸的敬意,韓幸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問拿破侖道。
“我們應該怎么辦?”韓幸有些動搖了,他用征詢意見的口吻對拿破侖道。
“成全他吧,這是一個軍人的宿命!”拿破侖只是嘆了口氣,背過(shēn)說道。
隨著距離的進一步縮短,博利厄將軍(shēn)后的數千騎兵開始作鳥獸散,再也不復剛才的浩大聲勢。只有區區十幾人和他一起沐浴在如血殘陽下,進行這場“最后的瘋狂”。
一陣連綿不絕的槍聲響起后,博利厄將軍胯下的老伙計一聲哀鳴后,四肢無力的癱倒在地上,它掙扎了幾次,想要爬起來,但那雙大睜的眸子最終還是失去了神采。
博利厄將軍只是顫抖著伸出手,合上自己老伙計的眼睛,便繼續怒睜著眼睛,高舉著馬刀,咆哮著繼續奔向法軍的陣地。
又一陣整齊的槍聲響起,朦朧的硝煙中,奔跑中的老將軍仿佛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墻壁,他的整個人都為之一滯,馬刀從他手中滑落,他的米白色軍裝上平添了幾分鮮艷的色彩,他的眸中映照著天邊的如血殘陽,仿佛在述說英雄遲暮、烈士暮年的無奈和憂傷·······
拿破侖親手為他撰寫了墓志銘,“這里躺著的是博利厄將軍,歲月也許能奪走他的青(chūn)和活力,卻無法奪走他的勇氣!即使是(shēn)為他的敵人,也對此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