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往自己的鴨肉上撒了點辣椒面,顧梟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
“看什么看?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辣椒半點兒都不能碰?!?
她語氣帶著幾分教訓,可聽在顧梟耳朵里,卻滿是實打實的關心,暖得他心口發顫。
“謝謝?!?
這兩個字沈念都聽煩了。
真是個木頭疙瘩!
瞧著身板結實攢勁,偏偏三棒槌打不出一個屁來。
看他悶葫蘆的模樣,八成是沒結過婚,往后誰要是嫁給他,日子怕是得悶得喘不過氣來。
她先撕下一個鴨腿遞給他,再給自己扯了一個,往辣椒面里一滾,鴨肉入口油香四溢,就是野鴨肉有點柴。
一口肉一口饅頭,蛋白質配碳水,就差點兒維生素。
這幾天茅草屋旁邊收拾得整整齊齊,她過日子向來講究營養搭配。
可這家伙,到底什么時候走?
他要是賴著不走,自己的口糧還得勻出一半給他。
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人都救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說。
沈念吃得滿嘴流油,見顧梟沒吃飽,又塞給他一個大饅頭。
“鍋里有藥,自己去喝?!?
說著,她拎起魚簍和籃子,把最后一口饅頭胡亂塞進嘴里,轉身就要出門。
顧梟猛地起身,聲音里帶著急色:“天黑了,你要去哪兒?”
他模樣緊張得很。
一個小丫頭片子,明明是該被人疼著護著的年紀,卻一身熊膽,天不怕地不怕的,真叫人揪心。
“去放魚簍,等明兒一早收了魚,好做魚湯?!?
顧梟想起白天的兇險,猶豫了一瞬,反手虛掩上門,大步追了上去。
“天黑路滑,河邊危險,我陪你一起去。”
沈念腳步一頓,心頭犯嘀咕,總覺得他像在監督自己似的,冷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還是想殺人滅口,把我的尸體沉進塘里?”
顧梟皺緊眉頭,語氣沉了沉。
“瞎說什么渾話!總之,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沈念腦瓜子一轉,豁然開朗。
“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去告狀,把你藏在這兒的事捅出去,是吧?”
她嘰嘰喳喳地笑著回頭,微暗的夜色里,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格外清純,顧梟看了,心口猛地一緊,莫名臉頰發燙。
明明她日子過得這么苦,怎么笑容還能這么明媚,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勁兒?
沈念沒察覺他的異樣,已經先一步下了山。
到了河邊,她把魚內臟丟進魚簍,又在岸邊挖了個能讓水流進來的小坑,將魚簍斜著放進去。
內臟散發出的血腥味,總能把魚吸引過來。
顧梟伸手想幫忙,被沈念一把攔住,語氣兇巴巴的。
“你是想死嗎?你胸口的槍傷我可沒縫針,老實待一邊去!”
這帶著警告的兇氣,讓顧梟動作一滯。
平日里都是他護著別人,如今被她這么護著,心里竟甜滋滋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顧梟蹲在一旁陪著她,右手時不時無意識地扒拉著地上的石頭。
等天色完全黑透,捕魚的小水潭才算弄好。
沈念在湖水里洗掉手上的泥,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得去撿些鴨蛋,明天一早拿去縣城賣。”
顧梟剛想阻攔,不遠處的蘆葦蕩里突然傳來鴨子撲騰起飛的聲響。
他臉色一凜,立刻拉著沈念蹲下,渾身警惕起來。
很快,幾個人舉著手電筒從蘆葦蕩里走了出來。
“大哥,還是沒找到。他胸口中了槍,八成已經死透了?!?
“這王八犢子知道咱們老窩在哪兒,還放走了七八個孩子,害死了咱們兩個兄弟!他不死,我這心里就踏實不了。你們下午不是在半山上看到個茅草屋嗎?咱們上去瞧瞧,要是實在找不著,明天一早就把剩下的孩子轉移,實在不行,那幾個孩子就……”
那人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狠厲動作。
“是,大哥!”
話音落,三四個人影朝著半山上的茅草屋走去。
等人走遠了,沈念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吃飯時顧梟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壓著聲音問:“他們是人販子?”
顧梟重重一點頭。
從這幫人的話里能聽出來,顧梟還救了那幾個孩子。
看樣子,自己的第六感沒錯,他不是壞人。
顧梟聲音壓得極低,面色沉重。
“他們手里有槍,你聽我的,趕緊去村里躲一躲。下午你去砍竹子的時候,他們就來過一趟。我今晚得進城,絕不能讓這幫雜碎跑了。你放心,你救我的這份恩情,我一定加倍還。”
他說著就要起身追上去,卻被沈念一把拽了回來,語氣斬釘截鐵。
“我跟你一起去!我力氣大,說不定能幫上忙?!?
“不……”
顧梟剛想拒絕,“行”字還沒說出口,沈念已經先一步站了起來。
磨磨唧唧的,她都不怕,他怕什么?
自己可是死過一次又活過來的人,肯定是天選之子。
生活都已經這么苦了,總得自己哄自己,給自己的日子加點糖。
顧梟無奈,只能跟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牢牢護在身后。
“等會兒別沖動,緊緊跟在我身后,不許亂跑?!?
他看著她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比一般的姑娘勇敢,還能干,這樣的姑娘,一看就旺夫。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越來越跑偏,黑漆漆的夜里,顧梟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幸好夜色能遮住。
沈念一門心思盯著前面那幾個人的背影,壓根沒察覺自己的手腕正被他緊緊攥著。
顧梟往前走了沒幾步,胸口的傷口突然崩開,溫熱的血液順著身上窄小|緊繃的衣服往下淌,胸口很快就濕漉漉一片。
“嘶——”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腳步猛地一頓。
沈念察覺到不對,轉身一看,見他捂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蒼白,急忙問。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傷口了?”
“傷口……裂開了。”
“叫你逞能!”沈念又氣又急。
“你走慢點兒,我先上去探探情況?!?
“別!危險!”
顧梟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刻黑燈瞎火,山路又難走,頭頂上還走著人販子,沈念怕被發現,只能扶著他,摸黑慢慢往上爬。
又爬了半截,就見通往村里的小路上多了幾道手電筒的光,腳步聲又急又快。
沈念趕緊扯著顧梟蹲下,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沈大富惡狠狠的聲音。
“走快點!今晚上我非掐死那個瘋子不可!要是再不弄死她,咱們一家人往后在這村里就別想好過!”
王大花的聲音緊接著傳來,滿是齷齪。
“不行就聽你媽的,綁回來關在豬圈里,一晚上讓她睡三個男人,一個男人收兩塊錢,也有六塊,一個月下來就是一百八十塊,比咱們養豬劃算多了?!?
骯臟不堪的話像針一樣扎進沈念耳朵里,她抓著顧梟手腕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攥得發白,眼底翻涌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