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擺了擺手，“不敢。”他見姜玲瓏說得誠心，小王上也在，也就并未多加推脫，“老臣在洛河任職二十余載，向來只做文官。城中都尉還需監(jiān)管八騎之營，兼任武將，依臣之見，洛河校尉張啟明本就是洛河人士，旗下洛河士兵護(hù)城得力。還有驍騎校尉左衡，原是陸濤手下一員猛將，但忠心為國，若是郡主不介意，他也不失為合適人選。再者，新來的射聲校尉鄺毓，出自鐵騎隊功夫了得，雖入營不久，但憑一己之力尋木造箭，射聲營整體戰(zhàn)力也得以提升。此三人均可勝任，臣下年邁，愿為輔佐。”
陳恪發(fā)現(xiàn)，當(dāng)他說到射聲校尉的時候，小王上似乎偷偷嗤了下鼻。
姜玲瓏聽得認(rèn)真。左衡這人她在官本上見過，此役他人也不在陸濤余黨的名錄上，覺得也無不妥，就對陳恪說，“行，就這三人。陳副，還需煩你安排，將榜張貼出去，分別畫上此三人的畫像，寫上生平，有功勛軍績過人之處的，都一并寫上，七日之后，由城民來選。”
陳恪一時沒有聽明白，追問了句，“臣下愚鈍，敢問郡主，何為‘城民來選’？”
“就是，自己城鎮(zhèn)的官員，要由城民自己來選，我們提出候選，取民望最高者來委任。”姜玲瓏怕是自己還未說清，又說，“可以給洛河城里每一戶人家每一個成年的男女發(fā)官府印記的選票，再準(zhǔn)備一個不易損壞的帶鎖箱子，等七日之后想要投票的城民便可來投票點投票。類似這種方法，只要能保證每個人都可以有投票和棄票的權(quán)利，便行了。”
陳恪一時說不出話。
民選官？這不是犯上嗎？
他去瞧小王上眼色。卻見這孩子似乎很激動的樣子，他自己挪不動身子，就從被子里伸出一只腳來，去夠坐在床下靠著床沿的姜玲瓏的肩頭。
“玉兔姐姐，我也能投票嗎？”看起來躍躍欲試。
“你是洛河城民嗎？”
“我不是。”
“那不就結(jié)了。”
“可是……”
“你有一票否決權(quán)，這三個候選人你可認(rèn)可？”
“……”他心里將鄺毓的名字轉(zhuǎn)了好幾轉(zhuǎn)，雖是不太樂意，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鄺毓跋山救出陸濤妻兒令罪臣開口，尋木制箭也是功績一件，忠心和能力確實均優(yōu)。他年紀(jì)小，但不會仗著孩童耍性子，王叔說過治國平天下，要先有容人之量，要知人善任，要公允也要會變通。反正他這頭點的是洛河都尉的候選人，又不是韶華郡主的郡馬爺。
“我們崢兒最有主君樣子了。”姜玲瓏見他沒有由著私心胡來，也是夸得開心，又對他補充，“等最終結(jié)果出來，我會先以城主之名確認(rèn)，若在我這兒過了，便會呈給國君，到時你若覺得有何不妥，仍可以打回重選。”
司崢細(xì)細(xì)聽完，點頭說好。
陳恪覺得腳下一軟。
“陳老怎么了？臉色不太好？”姜玲瓏見了自然關(guān)心兩句。
“非也，非也。”老人家退步擺手，竟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接話。
“洛河是本宮封邑，大小事務(wù)只要不是涉及王庭，全憑本宮做主，不過是更改任官的方法，應(yīng)該沒有違背律法吧？”
“……自是沒有。”
當(dāng)然沒有，我都問好二哥了的。
“對了，伏魔軍那邊商議得怎樣？王上還在等他們結(jié)果，好盡早定奪。”
陳恪又是一愣。怎么差點忘記還有這一出呢？本以為是定民心的緩兵之計，沒想到竟是認(rèn)真的。
“似乎有了些眉目。諸位將士為了能公正判罰，還特意查閱了律政典籍和谷悍律法，花費了些時日。”
那些士兵能夠坐下來研讀法典，也是他這個活了半輩子的人從未想到的。
看來這洛河是要翻了天啊。
“那有勞陳副操持一二。”
“臣，遵旨。”
陳恪出了翠巒殿時，背后里衣盡濕。洛河這座軍機(jī)之城原本在各家眼里是塊人人爭搶的香餑餑，而今被郡主這般動作，恐怕要成為王公貴族的眼中釘，變成眾矢之地了。
洛依依的女兒，果然不好惹。
姜玲瓏隱約覺得自己是在惹禍上身，卻又顧不了那么許多，昨夜沒睡好，清晨又起太早，她看還有時間，便在翠巒殿里睡了個回籠覺，回了回精神再去虎賁殿看望曦妃和司晃。
“昨天不是見過了。”司崢見她又要到處跑動，嘴里開始嘟囔。
“人家一早來找我，我給回了說午后再見。”她捧著肚子，橙月在邊上幫著穿外衣。
“她知道你有孕在身，就該自己再來請安。”司崢越想越不樂意，他母后在宮里都是招人來見，一步都不用走，怎么這個城主卻要這般奔波。“何況她雖是王妃但位份低過你一大截。又不是王叔來了。”
“但她是長輩。”
“……那你快點回來。”
“知道啦。”姜玲瓏留下橙月，一會兒禾悠然還會來復(fù)診，自己人在總是放心一些。她獨自出了殿，轉(zhuǎn)身嘲笑微微調(diào)戲了司崢，“你這個粘人精。”
她隨便找了個眼熟的宮人陪伴，剛踏進(jìn)虎賁殿，就看見曦妃帶著司晃匆匆出來。
“喲，郡主。”曦妃也看見了她，更是加快幾步，朝她行禮，“您莫要走動，等本宮過去。”說著就拉著司晃往前走，她步態(tài)著急，卻仍舊是搖曳生姿，始終優(yōu)雅。“早晨宮人說郡主事務(wù)繁忙，本宮沒見著人就先回了。方才剛想過去翠巒殿再去請安，您倒是先來了。”她眼眸清亮，一到跟前就抓著姜玲瓏的手說不停，又上下打量，“昨夜天色昏暗，如今讓本宮好好看看。”
“曦妃，您是長輩，不需敬稱。”她松著手任趙蒔曦握著，夫人掌中溫度遞到自己手中，溫?zé)釡責(zé)幔鹾醯摹?
“你還一路走著來？”她細(xì)細(xì)瞧了瞧，又說，“你來，我給你備了轎輦。你試試，合不合用。”
趙蒔曦溫和熱情，拉著姜玲瓏就往里走。
“母后。”
卻忽地被身后人聲打斷。
趙蒔曦驀然回頭，見是司賢立在身后，更是眉開眼笑，“賢兒，你也在呀！”
“孩兒才聽聞母后半夜入宮，未能及時請安，母后恕罪。”司賢款款上前，恭敬行禮。
“說什么傻話，一家人還要這般拘禮？”趙蒔曦又去瞧司賢，眼中有些擔(dān)心，“你這孩子，人后拼命，又瘦一圈了。”
“母后恕罪，郡主的御醫(yī)候在翠巒殿里，等著請脈，兒臣來請安，順便受托來請郡主回殿的。攪擾了母后與妹妹相聚。”
“請脈是大事，怎么不早說呢。”趙蒔曦松了姜玲瓏的手，“郡主也是，此等要事也好忘記的。正好你先和你兄長回去，本宮將準(zhǔn)備的物件打點打點，稍候一并給你送去。”
姜玲瓏被這兩人說話弄得一陣暈乎，禾悠然早前請過脈了，怎么又來？她怕是翠巒殿有事司賢不便說話，借口將她接走，也就沒有拆穿，跟著他告退，出了虎賁殿。
“你別去她寢殿。”司賢與姜玲瓏并肩，輕聲告誡，語氣生冷。
她？是指曦妃？
“更不要一個人單獨和她見面，相處。”他又說。
“為何？她有問題？”姜玲瓏知道司賢向來穩(wěn)重，卻因趙蒔曦而改了語調(diào)，必是情況嚴(yán)重。
“不知道。”大抵是覺得自己語氣生硬，他又恢復(fù)了往日溫言，“大家都喜愛她。漂亮，端莊，善良，親和，又熱忱。還體諒我父王施政，與自己生父平南王也一直保持距離，怕被人指父王與平南王勾結(jié)。”
姜玲瓏聽了頻頻點點頭，覺得后媽做到這個份上真是不容易。
卻聽司賢認(rèn)真又補了一句，讓她心里古怪地一沉。
“但我怵她。”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