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玲瓏洗漱完畢,匆匆喝了兩口粥,便出了殿去。
司崢不在,她又十分健康,總不好再在寢殿里見人。
橙月跟在身后,隨她入中壘殿時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殿內(nèi)擺著兩排席面,席后兩排人垂手而立,見她到了,紛紛側(cè)目,行禮相迎。
司賢,洛齊臻在一邊,張啟明,張雀在另一邊。
姜玲瓏脫了斗篷,露出里面鵝黃色的裙襦,和頭上一支素簪,羞赧一笑。
早知道司賢設宴,她就該隆重一些,捧捧場才是。
她去了主位,等她坐下抬手說請,眾人才一一落座。
絲竹聲起。
粱書言坐司賢那邊的上位,手里提溜著司晃作陪。她偏愛高調(diào)的顏色,華麗的首飾,這一點怕是怎么也改不了了。司晃穿著一件青翠的小襖,正被摁著乖乖吃菜,時不時望向主位。
他不像別的孩子那般生動,看人的時候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但姜玲瓏卻明白,他是在向自己求救。
她暗自偷笑,朝司晃招了招手。
司晃如臨大赦立刻逃去姜玲瓏身側(cè)坐下。
粱書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怎么什么都要和我搶。
禾悠然同孫正之列在張啟明那一席末端,兩人聽著竹月,有說有笑。
先前司賢帶給他的綺羅坊的美人們,今日也被他大方地獻出來,正魚貫而入,隨樂起舞。
張啟明自斟了酒,向姜玲瓏抱拳,舉杯飲盡,再反手懸杯證明誠意。
張啟明還要再斟,姜玲瓏伸手在空中虛虛擺了擺,示意不必客氣。
禾悠然正和孫正之聊得起勁,逮著機會有相識的人聽他講他師兄壞話,余光瞥見張啟明請酒,忙站起來朝著姜玲瓏制止,“你可不能喝啊。七日之內(nèi)不得飲酒!”
姜玲瓏應聲說好,將酒杯撤了,他才點點頭,滿意入座。
司賢輕笑,目光從主位移向?qū)γ婺┪唬钡娇吹脤Ψ綄嵲诎静蛔〈蛄藗€激靈,他才心滿意足收回目光,舉杯飲了一口,嘴角在杯后肆意上揚了一口的時間。
原本該有很多事回稟,也有許多善后工作要處理,所以姜玲瓏記掛趕過來,以為要開會。
可司賢卻在中壘殿設了宴。
她見了場上局面,才明白他的用意,朝他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他是在幫著抬她,坐實她城主的地位,讓人將她的付出與這一餐額圓滿收尾一起,讓人印象深刻。
司賢笑著接受,望著姜玲瓏的目光始終和煦。
粱書言原本不想來。但她又覺得自己因著私人原因該來示好。況且,說不準能見到想見的人呢。
那家伙,一窩逸兵都抓不住他一個。
只能守株待兔。
眼下她環(huán)顧四周,沒見到人影,感覺和自己氣息相像的司晃又逃去姜玲瓏身邊,她便興致缺缺,借口離席。
倒也沒人攔她。
關(guān)于粱書言,她想明白了一些,其余一些不甚明白的地方,她決定一會兒去問鄺毓。
說起來,怎么鄺毓不在?
她下了階,行去司賢身邊。
鄺毓同司賢,他們兩個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產(chǎn)生了一種神秘的默契。
司賢知道她來意,挪了挪位置讓他在自己右側(cè)坐下,不等她問就直接回答,“鐵騎押著趙翀等人回王都受審,他也一道,回晉綏述職,好讓父親他們放心。”
姜玲瓏瞪大了眼。
鄺毓在谷悍的消息,司秦和司琪可不知道啊。這么大的功勞,司賢就讓他獨自回去,司秦再不喜也要聽他說明洛河這邊的原委,更是要論功行賞……他這是在幫著鄺毓創(chuàng)造被岳父認可的機會啊。
她眼里一下充滿感動,拉著司賢就喊“好哥哥。”
司賢失笑,心里善意,嘴上卻還要占鄺毓便宜,“謝什么。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姜玲瓏果然代替還未再婚的夫君,瞪了他一眼。
司賢更是朗聲笑了出來,給姜玲瓏夾了塊鮮魚肉送她嘴里。
大冬天的,還能吃上這么肥美的魚肉,姜玲瓏立刻不說話了。
后悔剛才還喝了兩口粥。
和司賢鬧過之后,她才去看邊上的洛齊臻。
這個二哥真是善解人意,一早知道自己是為洛齊臻而來,讓開了右側(cè)的位置好讓自己與外祖父相鄰,還知道自己有些局促特意說些胡話,開些玩笑,給了壯了壯膽。
說壯膽其實有些奇怪,畢竟見的是外祖父,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家。
姜玲瓏偏頭去看,洛齊臻臉上布滿滄桑,案上的菜肴沒怎么動,但似在認真聽曲,手放在膝頭,還打著拍子。谷悍人原本就多是小麥膚色,向司賢這樣白皙的特例實屬少見,而洛齊臻的膚色更是黝黑,像是經(jīng)歷不知多久的日曬雨淋。
她發(fā)現(xiàn),之前情急的時候,喊他外祖父是脫口而出,現(xiàn)在人松散下來,反倒不敢了。
生怕自己沒規(guī)矩,在老人家面前造次。
這種緊張的感覺,是當初初見司秦時所沒有的。
好像她與生俱來就喜歡洛齊臻,所以害怕冒犯,招他不悅。
難道真是隔代親?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洛齊臻側(cè)目,轉(zhuǎn)過身來。
“殿下。”他向她行禮抱拳,勢還未起,人卻怔愕,抬了一半的臂舉在半空。
姜玲瓏竟撲通一聲,朝洛齊臻磕了頭!
她實在太緊張了。
對面四人愣愣地望過來,覺得場面奇幻。
司賢忍不住哈哈大笑。
實在是太忍俊不禁了。
這妹妹平時看著挺機靈,怎么眼下這么傻乎乎呢。
洛齊臻也是下了一跳,一滯過后忙去扶她,“城主大禮,老夫不敢當,不敢當。”
姜玲瓏倒不是介意自己給人磕頭,而是她那一聲頭磕得太響,平地一聲雷一般,正好在樂曲上下闋的間隙響亮沉悶地“咚”了一聲。
起身時,她額頭紅了一塊,可更紅的,是她的臉頰。
沒怎么燒香拜佛過,掌握不好磕頭的技能。
“當?shù)闷穑數(shù)闷穑 彼差櫜簧蠈擂危槃菥头次兆÷妪R臻的手,“外祖父您只身犯險前來洛河,救了一城的人,我們才有了拿下趙翀的機會。”她說完又準備再拜,“您是洛河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