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實為拔除紫霄宮內(nèi)外的耳目,好讓行動當天沒有人能夠提前洞悉紫霄宮里的部署,以闖入曌王宮打殷實菅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切,鄺毓在那次見面時就已經(jīng)想到,且在離開奔赴菡萏之前,早早全盤在曌王宮外布置妥當。
對于此等的敏銳和果斷,梁以安如今想來都有些后怕。
好在此人是友非敵。
也好在自己能夠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尋了機會將玉璽轉(zhuǎn)交給了粱書言。
“在紫霄宮里,我們見了一面,那一面,才真正確認,成了盟友。”
他不說君臣,不說護駕,不說忠心,說的是盟友。
這無異于金口褒獎。
后面的人聽了瞠目,姜玲瓏卻一點沒反應(yīng)過來。
她沒覺得什么,一家人嘛,不結(jié)盟還能結(jié)什么。
她右手從被子里伸出來,輕輕捏了捏梁以安幫她掖著被子的指尖,朝他了然一笑。
梁以安一愣。
那個七年前事事順他,敬他,又信他的小妹妹,回來了。
“倒是你,膽也太大了吧。”他想起什么,抬手在她腦門上作勢輕輕一敲,責備道,“憑本醫(yī)書,一支金簪就想救人?顧青崖下完刀整個人直接倒在地上趴了兩個時辰才起來。你什么時候能收收你這賊大的心眼,嗯?”
“我這不是醒了嘛。”她低聲虛弱地回,認錯態(tài)度端正,但句句沒有悔改之意,“顧老也說,我脈象挺好。”
“人家說的是你脈象好嗎?不過是撿了條命回來!”梁以安氣得只能曲著食指敲擊床沿邊邊的木板,“還給我笑。”
“薛安說你這麻醉藥效只有兩個時辰,你倒是睡了足足兩天啊。這能叫沒事?”
“誰允許你突然撲出來的?”
梁以安嘆氣。
“我受傷不過幾日就能恢復(fù),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湊什么熱鬧。”
“不是啊,哥。”姜玲瓏嘟嘟囔囔解釋,“我吧,本來沒這個打算的。我也是想著,我在,備著麻醉,萬一有個閃失,我有經(jīng)驗,說不定能救人。”
“誰知道看到那劍飛過來,腦袋還沒轉(zhuǎn)呢,腿腳就已經(jīng)動起來了。”
“你當我誰都這樣救啊。”
梁以安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就是。”
后頭粱書言咳了一聲。
姜玲瓏喊曌王什么。哥?
那豈不是要喊她姐了?
豈有此理,反了天了,絕不可以。
姜玲瓏微微抬了下巴,看見橙月身后,粱書言冷眼旁觀的一張無動于衷的臉。
她朝她眨了眨眼。
這死丫頭眨什么眼啊,和你關(guān)系很好嗎,眨眼,使什么眼色呢。
什么意思?
示好啊?
故意不改口是吧?
故意要攀親戚是吧?
你喊我姐你相公就得跟著一起喊!
……誒?
鄺毓也要喊我姐嗎?
……好像……還不錯?
粱書言腦補鄺毓之后跪在她面前殷勤喊她姐的樣子,眉頭一松,竟朝姜玲瓏點了點頭。
行吧。你這妹妹我姑且認下。
她瞥了眼儂語,悶哼一聲,獨自出了清元殿去。
姜玲瓏笑出了聲。
牽扯了傷口,又嗚嗚呼疼。
怎么以前沒看出來,芙蕖公主是個內(nèi)心戲這么足的主啊。
嬌蠻是嬌蠻,但又有點可愛。
明明擔心著在人床邊一直守著,現(xiàn)在人醒了,倒是看也不看,放了心出去了。
其實她內(nèi)心真的挺不錯的吧?
姜玲瓏這么想著,忽然就覺得和她親近了幾分,感覺能成好閨蜜的樣子。
“我二哥打了一套手術(shù)的刀具,在禾悠然那里。”她回神,想起自己剛才因著梁以安提及此事,記得要交代的,“但刀是送去旭陽給金織技法的館子鍛的,你派人去一趟,能給你造一套一模一樣的出來。”
梁以安讓她少說點話,少惦記些事,嘴里說著知道了知道了,幫她把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就起身趕著薛安儂語他們一起往外走。
外室留了顧青崖開了方子命小學徒去抓了藥來,親自在外頭煎藥。
內(nèi)室只剩橙月和司崢陪著姜玲瓏。
“姐姐啊,你可嚇壞我了。”小葡萄等人一走,就往她枕邊的小空隙里鉆,大半身子躬在床外,就一張小臉趴在床頭貼著姜玲瓏,眉頭都快擰到一起去了,“大家都很擔心,但我是最最擔心的。我求了很多菩薩,讓他們救救你。”
他說得很虔誠,這孩子不是在邀功,是真的心里后怕。
“姐姐啊,以后我長大了一定好好照顧你,保護你,不會讓壞人接近你的。”他說著嘆氣,“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能長大呢。好急哦。”
橙月聽他說著話,瞇眼笑,留他們倆講悄悄話,收了給姜玲瓏擦汗的巾帕,轉(zhuǎn)身去再打盆熱水。
外室,顧青崖垂眸煎藥,不做言語。
他就在清元殿的地上,原地給人動了手術(shù)。
按醫(yī)書記載將傷口縫合包扎之后,才留意到躺在王榻之上的蔡長安。
在他的印象里,曌王雖然親和有加,但君君臣臣,分得很清。他沒有什么架子,卻有帝王的氣魄,所以再親切,也沒有人敢真的逾矩,莫說躺在王榻上休息了,就連說句玩笑話,那都是會怯場的。
所以蔡長安這樣直直昏睡在王榻上,實在是給了顧青崖不少沖擊。
其后他幫著處理了蔡長安的傷勢,要將韶華郡主和蔡公公分別送回居所的時候,曌王卻將人留了下來。
蔡長安在偏殿療養(yǎng)。
郡主則是直接從地上抬去清潔干凈的王榻上歇息。曌王舍不得她再有一絲顛簸。
他將整個清元殿讓給她,自己平日則去偏殿處理政務(wù),順便看望蔡長安。
這兩日,顧青崖看在眼里,一次次對曌王的行為內(nèi)心驚駭不已。
他都不需要安排就寢的。待在清元殿郡主的榻前伏案而睡,天未亮起來簡單洗漱就去上朝。
每天朝議,偏殿,清元殿,三點循環(huán),雷打不動。
這在以前顧青崖對曌王的理解里,是從來不會發(fā)生的。
執(zhí)著,不知疲倦,異常赤誠。
炭爐上的藥盅,三碗已經(jīng)煎到了一碗,他拿帕子包著盅耳,輕輕提了下來。
原本他怕殿里都是藥味,還開了殿門好讓春風吹散些氣味。剛才一行人出去時,曌王卻隨手帶上了門。
他沒有起身再去重開。
顧青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世間炎涼,瞧過人情百態(tài),很清楚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珍惜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