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隊伍最前面,庫爾班不敢有絲毫的松懈,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甚至是他的心都一直都緊繃的狀態。
風雪刮在臉上像刀子,但他攥著羊毛氈的手心卻早已滲出了汗。
雖說這條路他走過很多次了,也可以說是難熟于心。
可今天,他卻不沒有往日那般輕松,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可能隱藏著巨大的危險。
他忍不住回頭望了眼身后的隊伍,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面被風雪浸透的紅旗,正在灰蒙蒙的山谷間獵獵作響,像一團燃燒不滅的火焰。
不知怎的,當看見這一抹紅色之時,他緊張的情緒竟漸漸平靜了下來。
“庫爾班,別怕。”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是那個給過他糖塊的戰士,此刻正緊緊跟在他身后,“我叫楊傳宗,我會保護好你的。”
楊傳宗看得出來,眼前這位少年此刻略顯緊張。
不過也沒什么,說到底還只是個半大孩子,跟他弟弟差不多大年齡,卻要帶著他們在這種天氣里找路追蹤敵人。
二人身后,李二牛的目光也一直匯聚在庫爾班身上,如果要不是情況萬分緊急,李二牛絕不會讓這娃娃涉險。
聽完阿布吉的翻譯后,庫爾班并沒有開口,只是用力點了點頭,把羊毛氈裹得更緊了些,而后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最前方帶著路。
風雪雖然更大了,但他的腳步卻比剛才穩了許多。
大約半個小時后,走在最前的庫爾班突然停住腳步,耳朵微微抽動,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異樣的聲響一般。
停下的同時,他抬起了手掌。
在他抬手的瞬間,整支隊伍也是瞬間聽課下拉框,戰士們迅速依托地形散開,槍口無聲地指向外側,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被風雪籠罩的山巖。
庫爾班聚精會神聽了片刻,扭頭用生硬的漢話輕聲說道:“別動……我去……看看……”
話雖然很簡短,但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小心點!”李二牛壓低聲音叮囑。
庫爾班點了點頭,剛動身就聽到身后有動靜。
一回頭,卻發現楊傳宗正貓著腰,學著他的樣子,踩著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腳印跟了上來。
庫爾班停下腳步,不解地回頭看向了他。
楊傳宗見狀,一邊比畫著,一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保護……你。”
看著對方誠懇而堅定的眼神,以及那讓他感覺有幾分熟悉的漢話,庫爾班聽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隨后兩人一前一后,半蹲著身子,利用巖石和雪堆的掩護,向左前方的山坡頂摸了上去。
山坡的背風面積雪很深,看著就很不好走。
但庫爾班就像是行走在平地上一般,楊傳宗也是緊緊跟在庫爾班身后,努力模仿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當兩人小心翼翼地爬到坡頂后,庫爾班和楊傳宗借著一塊巖石隱蔽好了身形。
隨后,二人一左一右謹慎探出了頭。
探出頭的那一瞬間,前方山坳里的情景讓他們的心瞬間揪緊。
只見山坳背風處,四個身影正圍著一小堆勉強燃起的火堆,正在取暖。
四個人裹著臟得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顏色的舊皮襖,頭上戴著頂破舊的國民黨軍棉帽,耳朵卻滑稽地套著牧民常用的狐皮耳罩子。
他們手中都握著步槍,但卻并不統一,一看就是東拼西湊來的。
在他們身旁不遠處,一名身穿綠色軍裝的戰士被牛皮繩緊緊捆著,癱倒在雪地里一動不動。
那身軍裝雖然沾滿污泥與雪漬,但在灰白一片的山谷中依然格外顯眼,與楊傳宗身上的制服一模一樣。
這一幕映入眼簾,楊傳宗的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拳頭更死死攥起了一把雪,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連長的警衛員小東北。
而這四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山坳里,四個土匪正圍著火堆聊著天。
雖然他們用的是境外部落的語言,但自幼在邊境長大的庫爾班常隨阿爸與各方打交道,也是聽懂了七八分。
剛才,他停下腳步,就是因為聽到風雪聲中夾雜的一絲異響,才讓他瞬間警覺。
在這片土地上,再銳利的眼睛也常被風雪遮蔽,而塔吉克向導的耳朵,卻能在狂風中分辨出巖羊蹄聲、冰河解凍與入侵者腳步的區別。
火堆前,一個土匪正低頭往彈匣里壓著子彈,嘴里嘟囔著:“沒想到解放軍來得這么快。”
旁邊撥弄篝火的同伙不以為然地接話:“怕什么,他們才幾個人?咱們三十多條槍還吃不掉他們五六個人?就是老大太小心,為這么一個傷兵讓咱們四個在這兒守著……”
說著,他朝昏迷的戰士瞥了一眼,語氣里帶著不耐煩:“守著這半死不活的有什么意思?真不如跟著大伙兒追上去痛快!”
庫爾班聽后,屏住了呼吸,和楊傳宗交換了個眼神后,便又悄悄地按照原路返回。
當回到了隊伍里后,庫爾班一把抓住了阿布吉的胳膊,用壓得極低的塔吉克語急促地說道:“四個土匪,守著我們的同志!他們說……他們有三十多人,正在追連長他們!”
阿布吉聽后,連忙將話翻譯給了李二牛,剛翻譯完,只見楊傳宗猛地一拳錘在了雪地,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我看清了,是小東北!人還活著,被捆著!”
所有戰士聽后,目光瞬間聚焦在李二牛身上。
雪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山風卷著雪粒打在羊皮襖上的沙沙聲。
庫爾班緊接著用塔吉克語,又急促地說了一句,說話的同時手指向了側面的山脊線。
阿布吉也是立即翻譯:“庫爾班說側面山梁后有條牧羊的小道,可以直接繞到土匪的背后。”
李二牛瞇眼看了眼地形,當即壓低嗓音:“二排長!”
“到!”一個滿臉是凍瘡的漢子,貓著腰擠過人群來到了李二牛的面前。
“帶你的人跟庫爾班從側面摸上去。“李二牛扯下凍硬的手套,指了指山坳的方向強調道:“記住,一定要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