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望著席禎,聽著他的感嘆,這時候竟覺得此時的席禎胸懷廣博,是世間最偉岸的男子:“那時候曹操弱袁紹強,如果能齊心協力,即使官渡一戰失利,袁紹還是有很大的機會戰勝曹操的。只是他賬下謀士相互猜忌,兒子之間又相互不和,如此便白白枉費田豐、審配等燕趙義士了。”
席禎望著俞英:“英英,怎么你也懂這些歷史嗎?”
俞英噗呲一笑說道:“禎哥,我雖是女子,卻也時常又空讀書,我喜愛三國風云,又豈能不知?”
席禎微笑說道:“哦,那是極好的,可你是否又知道隋煬帝開辟這浩浩蕩蕩運河,又是如何勞民傷財,逼得天下烽煙四起,反王林立的?隋煬帝縱是雄才大略之主,其武功之盛,堪稱雄主。然文治之亂,又奠定了其亡 國 之 君 的必然。”席禎指著大運河又說道:“這浩浩蕩蕩大運河,本欲使江南糧草運往北地能朝發夕至,固然有其戰略思考。然而這數千里大運河,又有多少悲情兒女埋骨沉沙其中?有多少冤魂英靈附身在這河畔一草一木之中?又有多少家庭為之妻離子散,白發送黑發?”
席禎越說越是激動,余下三人盡沉默不語,俞英更是癡癡呆呆地望著席禎的側臉,似是如癡如醉。
“其實,隋煬帝并不是不知道百姓的重要性,只是登上了那個位置,權利的欲望就更加容易膨脹。有了江南還要江北,有了江北還要塞外高麗,如此長年累月征戰,苛政之于百姓,誰不是苦不堪言?他定也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是也許為了私欲,也許是為了公義,也許自己也身不由己。但是無論如何,這并不是強加在百姓頭上奴役的理由。誰都想指揮千軍萬馬為其鋪路架橋,但是誰又能做到真正如范文正公所言‘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席禎的話,在俞英的心里不斷激蕩開來,亦是舅舅不能平靜。
裴鳳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師叔,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袁紹曹操也好,隋煬帝也罷,正如這滔滔江水東流而逝去。江山代有人才出,可是受苦的依舊是百姓。”裴鳳卻是感同身受,她與哥哥生下之時,大明朝依舊處于百廢待興,父母因不堪重負而亡。若非遇上梅殷,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也會隨之而去。裴鳳悲嘆道:“什么時候天下能重歸清平,百姓能有衣穿有飽飯吃?沒有戰亂,沒有饑荒,沒有妻離子散沒有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俞英瞪大了雙眼問道:“真有這等事么?我只是在書上看過,但是從沒有遇見過,也從來不敢想象,果真有此恐怖的景象么?”俞英的口吻中帶著強烈的不可思議,也許在她的腦海中,這些只是書中的故事罷了。
裴鳳看著俞英,心情十分沉重地說道:“不,這不是傳說,也不是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我和我哥都親眼見過。”裴云點了點頭,裴鳳繼續說道:“我和我哥從小浪蕩江湖,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或許我和我哥也許也會成為被易食的孩童。”
俞英不可思議地望著裴鳳,滿眼盡是驚恐之色,不住地搖頭驚嘆道:“這怎么會是這樣?你們……那時候我們大明朝不是已經…….這種事情怎么會發生在我們大明朝?”
席禎看著俞英,眼神中閃過一絲很難以察覺的異樣的光芒說道:“英英,這些都是事實,我們大明朝剛建立之時,百廢待興,經歷過戰亂的土地上哪里不是白骨累累荒草萋萋?所以,現在我們的生活來之不易。我雖然身處江湖,但也知家國天下,我斷然不希望看到戰火重燃。要不然,百姓何其之無辜?”
“如今朗朗乾坤,天下太平,會有戰爭嗎?”此時俞英的表情,卻是如此焦急,慌忙不迭地問著大家。
席禎思索良久,或許內心中正在經歷極其困難的掙扎,不久便強行壓住自己翻滾的內心幽幽說道:“恐袁熙袁尚袁譚之事重演啊。”遂含沙射影地旁敲側擊,將燕王朱棣欲取朱允炆而代之的事情略微說了一遍。
俞英聽完,內心也是痛苦異常,但是表面又裝作很平靜地說道:“哦,難怪你們會如此匆忙,我想我明白了。”說完轉過身,任憑江風肆虐她單薄的身軀。
眾人在滄州游玩數日,但是俞英一改如前,興致一直不是很高。裴云裴鳳自是很是著急,但又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里,一時也無計可施,只能干著急。席禎看在眼里,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是卻也能猜出端倪,只是也一時間十分地彷徨。如此一來,眾人游玩地興致早已消失殆盡。
在滄州的第四日早晨醒來,席禎想到既然沒有游玩的興致,不如早點離去。恰巧這時客店小二前來,遞給了席禎一封信。席禎很是疑惑地接過,著信封上熟悉的筆跡,心里咯噔一聲,想著該來的始終是來了。
打開來信,猶若關晴一般,又是一個不辭而別。此時正值裴鳳過來,看見席禎魂不守舍地樣子,連忙輕輕喚了幾聲。席禎轉頭見是裴鳳,苦笑地將心遞給裴鳳,轉身而去,留下一個沒落的背影。
裴鳳見信中寫到:“禎哥,英英似是要傷你的心了,我像是和晴姐姐一樣離你而去,也是不辭而別。上天為何如此狠心,讓你一而再地承受這樣的痛苦。此時我也心亂如麻,不知道該說什么。請原諒我一直對大家的隱瞞,因為我怕我說出來之后就會失去你,但是如今我卻是先失去你然后再不得不說出來。英英本名就叫朱玉英,就是你口中的燕逆的大女兒。我生在王府,父王平日里教導我們要循規蹈矩,忠君愛國。因此昨日從你口中說出的話,我是極為不信的,但是我依然要回去問個明白,看個究竟。我與你在慈溪的相遇,純屬偶然,父王要我嫁給他的一個幕賓,我沒有同意并且偷跑出來。當時一眼覺得你與眾不同,可以護我周全,事實上,我的眼光沒有錯。”
“后來,晴姐姐走了,我很難過也暗自慶幸,我想我終于有機會成為你的人了。請原諒一個小女孩兒對愛情的自私,畢竟當初我的確是這么想的。只是當你告訴我那些事情的時候,我猶如五雷轟頂,那時候我就知道了,我跟你之間或許有一條永遠也跨越不了的鴻溝。我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些,因為一向對我循循善誘的父親在你眼里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決定,我要去弄清楚這一切,否則,你知道我有多么地不甘心嗎?只是不論是真是假,恐怕你我之間這道鴻溝依然存在,永遠也抹不去了。”
“你應該知道,我是有多么地愛你,有多么地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做晴姐姐在你心里的替代品。我不怨你,你有你的人生的理想和抱負。當我聽到易子而食這四個字的時候,我內心是極度震撼的,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么做,這就是你的人生目標和抱負。所以不管將來如何,不管你我之間是否相隔千里萬里,我都會在心里默默地為你祈禱,默默地愛著你,默默地跟隨著你。”
“人生在世,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這句話我今天才明白其真正的含義。就像是現在的我一樣,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弄清楚這些事的。不論我的父親是不是那樣的人,我都希望你不要停止你人生的路,更不要因為我而放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開心,這是我人生當中最幸福的時刻,我會永遠記住它、想念它。最后我想告訴你,不論何時,我的心都屬于你,永遠都屬于你。”
裴云出來,見裴鳳看著信發呆,正要問什么,看到妹妹哀怨地眼神,即使還沒弄明白發生什么事了,卻也知道今日不平凡。
裴鳳收起信,默默地走到席禎的房間,看著席禎的背影,感覺偉岸的身軀突然間變得頹廢起來。她不禁鼻頭一酸,兩眼紅紅的怯怯說道:“師叔,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是你……”
席禎回頭,盡量裝著很輕松地笑道:“沒事,我沒事了,準備一下吧,我們這就出發。”席禎不知道,可裴鳳卻看得一清二楚:師叔裝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