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輪回幻境入口。
巨大的光幕懸浮在半空,上面的名字一個個熄滅,代表著有弟子被彈出幻境。
三天了。
大部分弟子早就出來了,有的在抱頭痛哭,有的在互相吹噓,還有的已經開始在那擺攤賣幻境攻略了。
還有一個名字,依舊掛在榜首,紅得醒目。
雜役院,林凡。
幻境堅持時長:三天零四個時辰。
廣場上,圍觀的人從震驚到麻木,現在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這林凡是誰啊?屬王八的?這么能熬?”
“聽說是雜役院掃地的。平時看著挺老實,沒想到是個隱藏的大佬。”
“大佬個屁,我看是死在里面了吧?三天啊,就算是鐵打的人,精神也該崩潰了。”
幾個內門弟子湊在一起,瓜子皮嗑了一地。
人群前排,武焚天抱著胳膊,眉頭緊緊皺著。
他作為問道宮頭號打手,這次幻境也只堅持了半天。里面的怪物很強,不僅等級壓制,還攻擊心神。他砍了八百個心魔,最后還是被彈了出來。
“三天……”
武焚天看了一眼身邊的凌霜,“你能堅持這么久嗎?”
凌霜面無表情,手里擦著劍:“不能。超過一天,神魂就會受損。這不符合常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甚至有人開盤賭林凡是死是活的時候。
嗡——!
光幕猛地一震。
那個紅得發紫的名字,終于閃了一下,滅了。
幻境入口的漩渦劇烈旋轉,像是便秘了三天終于通暢了一樣,噗的一聲,吐出來一個人影。
啪嘰。
那人影重重摔在地上,姿勢難看。
正是林凡。
但他現在的樣子很慘。
原本雖然破舊但還算整潔的雜役服,此刻變成了乞丐裝。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臉色慘白,嘴里還在往外吐著白沫。
他趴在地上,渾身抽搐,雙目無神的看著天空,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著:
“別吃我……我不吃了……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看樣子,不只是身體被掏空。
全場安靜下來。
這哪是歷練歸來,這分明是被幾十個大漢輪流蹂躪了三天三夜。
就在這時。
“大膽魔孽!”
一聲暴喝,聲音像鐘一樣,震得廣場嗡嗡響。
半空中,金光閃耀,仙氣彌漫。
武斌出場了。
他今天特意換了一身行頭。
白衣如新,大袖翻飛,他腦后懸著一輪刺眼的光圈,腳下踩著翻滾的七彩煙氣,看起來仙氣繚繞,聞起來一股子舞臺干冰味兒。
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兩個字:圣潔。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路真仙下凡來普度眾生了。
武斌居高臨下,一臉痛心的指著地上的林凡:
“本宮主早就察覺雜役院妖氣沖天,原本以為是哪個弟子修煉出了岔子,沒想到……”
他長嘆一聲,聲音悲憫,傳遍全場:
“雜役林凡,心智不堅,貪圖捷徑,竟然勾結上古魔魂,妄圖盜取我宗門無上秘法!”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什么?魔魂附體?”
“我說他怎么能堅持三天,原來是開了掛!”
弟子們的風向瞬間變了。
剛才還在猜測林凡是不是天才的幾個人,馬上跳出來,一臉義憤填膺的指責林凡平日里就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地上的林凡,被這巨大的聲浪震得回過神來。
他費力的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那個發光的男人。
那一刻,他眼神中的光彩瞬間消失。
他想辯解,想大喊“是你陷害我”,想告訴所有人這個道貌岸然的宮主才是最大的魔頭。
武斌看著林凡那驚恐的眼神,心里暗爽。
“林凡啊林凡。”
武斌用遺憾的語氣說。
“你雖然犯下大錯,但本宮主念你年紀尚輕,是被那魔頭蠱惑,也是個可憐人。”
“今日,本宮主便耗費百年修為,施展無上玄法,為你……”
武斌深吸一口氣,做足了起勢。
“凈化魔根!”
話音剛落。
武斌雙手結印,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陰陽逆轉,善惡剝離!”
“敕!”
隨著他一聲大喝。
問道宮上空的護山大陣突然運轉,一道黑白二氣交織的光柱,帶著強大的氣勢,筆直轟在林凡的眉心。
“呃啊啊啊啊——!”
林凡發出一聲慘叫。
那聲音,聽的周圍的弟子頭皮發麻,紛紛后退。
只見林凡的身體猛地弓起。
他的眉心處,皮肉裂開。
一團散發著怨毒氣息的黑氣,被光柱從他裂開的眉心硬拽出來。
“不——!”
“武斌!你不得好死!”
“你言而無信!你明明答應過……”
黑氣中,傳出一個蒼老而瘋狂的咆哮聲。
是老鬼。
他在幻境里被折磨了三天,本就只剩一口氣,現在又被當眾處刑,咆哮聲更加瘋狂。
但他那些詛咒的話,還沒傳開,就被大陣的嗡鳴聲蓋過。
在弟子們聽來,那就是魔鬼的尖嘯,刺耳難聽。
“還敢嘴硬!”
武斌冷哼一聲,單手虛空一抓。
“給我出來!”
崩!
那團黑氣徹底脫離了林凡的身體,在半空中扭曲掙扎,幻化成一張猙獰的老臉。
“天吶!真的是魔魂!”
“好可怕的氣息!光是看一眼我就覺得神魂不穩!”
“多虧了宮主!不然讓這魔頭成長起來,我們問道宮就完了!”
弟子們嚇得臉色蒼白,對武斌的崇拜更高了。
“收!”
武斌對著黑氣一指。
老鬼的殘魂毫無反抗之力,像抽水馬桶里的水一樣,旋轉著被吸進了玉瓶。
啪。
瓶塞蓋上。
武斌還裝模作樣的貼上一張黃符,上面畫著誰也看不懂的符號。
做完這一切,武斌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幸不辱命。”
他舉起玉瓶,向四周展示。
“魔魂已除!問道宮的隱患,消除了!”
“宮主威武!”
“宮主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幾千名弟子齊刷刷的跪倒一片,山呼海嘯。
武焚天站在人群中,對自家老爹這副德性再清楚不過,只能嘴角抽了抽。
這分明是一場大型洗粉現場。
但他也沒拆穿,畢竟這魔魂確實是個隱患,這么處理,也算是皆大歡喜。
除了那個趴在地上的倒霉蛋。
林凡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經脈寸斷,丹田破碎。
武斌享受完眾人的歡呼,目光重新落回林凡身上。
他的眼神,裝得依舊慈悲。
“林凡。”
武斌開口了。
“你雖受魔魂蠱惑,本心未泯,但畢竟觸犯了門規,引狼入室。”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若不懲戒,難以服眾。”
武斌頓了頓,裝作在思考如何判決。
“傳本宮主法旨。”
“罰其終生在后山禁地打掃落葉,無召不得踏出半步。”
“讓他用余生,去洗刷身上的罪孽吧。”
說完,武斌大袖一揮,轉身踏云而去。
“好自為之。”
這四個字,輕飄飄的落在林凡耳邊。
人群中又是一片議論。
“終生掃地?這也太便宜他了!”
“宮主真是太仁慈了!這種叛徒都留著命!”
“是啊,換做別的宗門,早就抽筋扒皮點天燈了!”
“宮主慈悲!這就是大能的胸懷啊!”
贊美聲再次淹沒了一切。
沒人注意到,趴在地上的少年,已經沒了氣息。
他的心死了。
兩個執法弟子走上前,拖著林凡往后山走去。
林凡沒有掙扎。
他任由雙腳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留下一道血痕。
他的眼神空洞,看著天空。
天很藍。
云很白。
但這世間的一切,都和他沒關系了。
他是個廢人了。
沒有系統,沒有老爺爺,沒有奇遇。
只剩下一把掃帚,和一眼望不到頭的臺階。
……
問道殿內。
武斌一進門,那副圣人模樣瞬間垮掉。
他一屁股坐在真皮老板椅上,把腳上的云履甩飛,摳了摳腳丫子。
“哎喲我去,演戲真累。”
他隨手把那個裝有老鬼殘魂的玉瓶扔在桌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出來吧,別裝死。”
武斌敲了敲瓶子。
瓶子里,那團黑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老鬼現在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不僅搶了他的功法,抽了他的本源,還拿來刷聲望。
這操作,比當年的噬神淵主還要黑。
“別怕。”
武斌拿起一瓶冰闊落,滋溜喝了一口。
“我說過不殺你,就不殺你。”
“你看,我這人講信用。”
“不只不殺你,我還要給你個編制。”
老鬼愣住了。
編制?
什么編制?
武斌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早就打印好的合同,拍在桌子上。
“問道宮第一屆‘老爺爺’崗前培訓班,缺個教導主任。”
“我看你經驗豐富,業務熟練,雖然最后翻車了,但那是因為對手是我。”
“以后,你就負責給我調教那些新入門的弟子。”
“專門扮演那種隨身老爺爺,給他們發布任務,指點迷津,順便……”
武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順便幫我忽悠……哦不,引導他們,多做貢獻,多干活。”
“干的好,我就給你點香火吃,幫你修補神魂。”
“干不好……”
武斌指了指旁邊的垃圾桶。
“那里正好缺個分類回收的。”
老鬼看著那份合同,又看了看武斌那張笑臉。
他突然想哭。
連鬼都不放過?
這分明是進廠了啊!
“我……簽。”
老鬼顫抖著發出一絲魂念。
不簽能咋辦?
好死不如賴活著。
武斌滿意的點點頭,收起合同。
“這就對了嘛。”
“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要學會審時度勢。”
“這才是一顆優秀韭菜的自我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