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和王會長相視一笑,將碗舉到王澤面前。
“原來你們是用手指接觸上下邊緣。”
王澤看到郭春和王會長都是大拇指扣著碗口,食指托住碗地,暗罵自己傻。
用指肚接觸碗的邊緣,瓷碗的碗壁厚,自然就不會像自己用掌心那樣,感覺燙手。
“也不完全是,我們這些天天喝茶之人,皮膚也比較耐燙。”
郭春和王會長對于王澤被燙得齜牙咧嘴,“呼呼”地把碗放下的情形再熟悉不過。
相當初,他們也是被茶水分分鐘燙得直跳腳,尤其是泡茶的時候,還是提防從夾縫、小孔里冒出的水汽。
如果說人類大步走路的能力是在不斷的摸爬滾打中習得的,那么茶人們看似輕松的泡茶、喝茶背后,就是叮呤咣啷的碰撞與破碎聲。
對大部分茶葉來說,水溫高,更有利于即時的出味和呈香,泡茶器的溫度幾乎等于沸水,剛沖出的茶湯也接近九十度,遇上茶聚時,更是需要一道一道地泡,想體會每一泡的滋味,就得掌握技巧、跟上溫度的節(jié)奏,因此想要想泡出一壺好茶,“耐得住燙”是必備的基本功。
看似不過一咬牙、微不足道的事,這背后實質(zhì)是對水溫的把控、也是對茶湯品質(zhì)的直接影響,用多少水溫泡什么茶、何時出湯、出湯速度、倒進茶杯中的量……環(huán)環(huán)相扣,直擊觸覺,也至關重要。
他們從練習泡茶開始,即使看了太多指南,包括“哪種蓋碗不燙手”、“怎么才能拿穩(wěn)一把注滿熱水的壺”等,各式各樣的技巧,心里照樣還是打著退堂鼓,鐵打的熱茶,流水的器具,哪有不燙手的道理。
只是泡茶久了,在不斷的練習中,他們對于如何與沸水和諧相處早有自己的心得,到了喝茶時,一眼便能估算出茶水的溫度,根據(jù)盛茶的器皿得出自己避免被燙到的最佳姿勢,往往在分完茶后,他們能氣定神閑,三兩口一杯見底。
并不是他們不怕燙,也不是皮糙肉厚,只是燙習慣就不怕了。
“那松哥他們也沒見怎么喝過茶啊,怎么也不怕燙啊?”
王澤看到陳松和冷幽兩人是大拇指扣住碗沿,其余四指是托住碗底,并不像郭春和王會長那樣,只以食指托碗底。
“他們才是最正確的方法,不過我們這茶水的溫度屬于我們承受的范圍,只需食指托底就行。”
王會長笑道:“四指在碗底,感覺燙可以輪流換指拖著,不易被燙到,另外小口啜,將茶湯微微向口腔內(nèi)吸,讓茶水在口腔中快速回旋、均勻的在舌面鋪開,經(jīng)過空氣混合能起到降溫效果,這樣茶水到嘴里就不會太燙,既健康又安全,想要喝茶不燙口,七分滿、小口啜是最好的習慣。”
“那他呢?這都直接一口氣喝完了啊!”
王澤指了指小邱。
“我剛開始喝茶時,也是像你一樣,沒有防備水溫,猝不及防被燙到,后來燙多了,對溫度有所了解,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皺一皺眉頭也就過去了,都是從怕燙慢慢忍住,捱過來的。”
小邱拿起茶壺又倒了一碗茶水,晃動碗身,讓茶水在碗中打起圈,道:“倒茶要倒七分滿,留下三分是情誼,茶水倒得太滿,一來不利于散熱、二來還增加了嘴唇的接觸面積,而倒七分左右,既不會顯得分量不足,又預留了冷卻的空間,這份情誼,還是非常實在和有用的。”
說完,舉起碗將茶水一飲而盡。
“你這是典型的茶人不怕開水燙!”
郭春和王會長看到小邱的動作,笑著搖了搖頭。
“這溫度,我習慣了。”
小邱嘿嘿一笑,也不反駁。
“厲害!”
王澤贊了句,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下自己的碗邊,發(fā)現(xiàn)沒有那么燙后,才輕輕啜了一口。
“這茶葉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像是我小時候喝的野生山茶。”
王會長將碗中的茶水喝完,又倒了一碗。
郭春長認同道:“入口苦澀,又很綿綢,過一會滿口甘甜,口齒留香,的確是野山茶的味道。”
“有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就是宅子沒這漂亮。”
王會長笑著觀看起廳內(nèi)的情況。
廳為三進七開間,廳內(nèi)雕梁畫棟、技藝精湛,刻有龍鳳、麒麟、魚、獅、猴、蝠等圖案,略顯昏暗的的環(huán)境中,給人一種栩栩如生的跳躍騰飛之感。
精妙絕倫,富麗堂皇的木雕雖有開裂,但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可見一直有用心保養(yǎng)。
“是啊,那時候各家各戶都很窮,為了省錢,經(jīng)常幾個房間只點一盞煤油燈,做飯時燈在堂屋,一家人便都圍在堂屋,做好飯后,把飯端到里屋,燈便也跟著到了桌上。”
郭春說起此事,滿是回憶。
自清末,煤油燈被引入,美這觀的燈具、先進的燃料,以及科學的燃燒方式和數(shù)倍于老油燈的亮度,一下子吸引住了華夏人的眼球,特別是有些外國的石油公司,把煤油燈作為銷售自己石油產(chǎn)品的敲門磚,他們給華夏人提供免費的煤油燈具,甚至免費供應一部分燃油,讓人們試用。
“我記得那時候沒有通電,大家只能使用煤油燈,計劃經(jīng)濟時期,煤油要按票到供銷社購買,為了省煤油,我媽經(jīng)常會適時調(diào)節(jié)燈的亮度,只有我們寫作業(yè)的時候才把燈光調(diào)亮些,即便如此,在微風中忽明忽暗上下跳動的燈光依舊照不了多遠,我們兄弟姐妹只能圍燈而坐,時間稍長,就會兩眼昏黑,為了不讓燈光白白浪費掉,我媽還在旁邊支起夾板納鞋底或縫補衣物。”
“看來你們家那時候條件還可以,那時候的火柴和煤油燈可是貴重物品,不輕易使用,我上小學時只能跟老師要墨水瓶,再找些毛線,制作成一盞煤油燈,在那盞煤油燈的昏暗光線下,母親在被臥里教我識字,凌晨起床在炕頭寫作業(yè),我小時候眉毛很稀,后來越燒越茂盛,有一次,把被子也點著了,我只好坐在地上看書,風一從門縫吹進來,煤油燈就晃動,我就靠著門板,把煤油燈架在凳子上看書,這個學習的姿態(tài)保持了好多年才糾正過來。”
“ 哈哈,火燒眉毛屬于正常,我頭發(fā)都不知道燒了多少回了,也用墨水瓶做過煤油燈,不過我是將牙膏做成燈芯模插到圓孔里,再用布條做燈芯。后來村里通了電,但為了儉省每一分錢,依然每夜在煤油燈下看書,那時候我還是很迷戀讀書的,尤其是一些通俗演義,可是借助月色通宵看過。”
“說起煤油燈,當年我剛在城里買了房子,把我父母接過來那晚,沒想到停電,剛準備出去買蠟燭,我父親找出個飲料瓶,用錐子在瓶蓋上鉆了個洞,剪了兩根毛線插進去,問我要煤油時我才知道他竟然是在做煤油燈,當時我差點沒暈過去,現(xiàn)在城市里哪還有煤油這玩意賣啊。”
郭春和王會長兩人盯著跳躍的火苗,想起小時候趣事,越聊越興奮,眼中都冒出了淚花,但陳松等人都能明顯感受到他們兩人悲傷的情緒。
陳松看著聊得起勁的兩人,將碗放下,對眾人指了指門外,悄悄地退了出去。
太陽已經(jīng)下山,只留下晚霞的余韻照亮著天空。
看到老奶奶正在天井中滿臉笑容地洗著菜,陳松快步走過去,笑道:“奶奶,讓我們來吧。”
說完,蹲下,伸手把菜洗了起來。
“小伙子,你坐就行。”
老奶奶見陳松洗菜,頓時急了。
陳松勸道:“奶奶,沒事的,我在家也經(jīng)常做飯,您先歇一會吧。”
老奶奶拒絕道:“這怎么行,你們是客人。”
“那就一起洗吧,這樣我們也能快些吃上飯,我肚子都餓癟了。”
王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故意把渾圓的肚子往里縮,可怎么看都沒見縮進去多少。
“好!”
老奶奶被王澤的動作逗樂了。
陳松將洗好的菜放進旁邊一個空的鋁盆中,老奶奶揭開水缸的蓋子,拿起掛在水缸邊的水瓢將水舀出,倒在鋁盆中。
“這是......”
陳松看到老奶奶手上的水瓢,忍不住瞳孔一縮。
只見老奶奶手上的水瓢為青銅所制,橢圓形,前端寬流高高昂起,口沿飾重環(huán)紋,腹部飾瓦紋,后端一獸口銜器沿,身子彎曲成半環(huán)形作鋬,執(zhí)鋬作蛟龍?zhí)剿疇睿瑘?zhí)鋬處有一個鐵絲掛鉤,腹下附有四個扁體獸形足,俯首曲體,魁偉莊重,極其穩(wěn)健。
“前有流,后有鋬,四扁體獸形足......這是青銅匜!”
小邱驚呼一聲,聲音顫抖道:“看這樣式,恐怕是西周之物。”
匜是古代貴族舉行禮儀活動時澆水的用具,出現(xiàn)在約2700多年前的西周中后期,盛于東周,匜形橢長,前有流,后有鋬,多有四足,早期匜為青銅制,漢代以后出現(xiàn)匜金銀器、匜漆器、匜玉器,相當于現(xiàn)代的瓢或舀水器,有的有蓋,有的體高,有的全身布滿花紋,造型不一。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有“奉匜沃盥”的記載,沃的意思是澆水,盥的意思是洗手洗臉,奉匜沃盥是古代在祭祀典禮之前的重要禮儀。
這一件匜為青銅材質(zhì),口沿飾有古老的重環(huán)紋,腹部也是瓦紋,還帶四個扁體獸形足,完全符合西周時期的特征。
與此同時,屋內(nèi)也傳來王會長的驚呼聲:“我去,全是小葉紫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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