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叔,姚嬸,你們給的這點臉面,我記下了,銘記終生。”
程元掣喉嚨里溢出來的聲音比海風還冷,此時的他縱然腿傷未愈,但那股屬于軍人的硬朗之氣卻絲毫不減,緊抿的唇線和深邃眼底壓抑的波瀾,泄露了他此刻的怒意。
姚家夫妻被他的氣勢碾得有些害怕,但話已說出口了,事情已到這里了,沒有轉圜余地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玉蘭是我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是家里唯一的閨女,我們為人父母的,必須為她的后半生著想。”
“我們玉蘭有穩定工作收入,要模樣有模樣,我們要的也不過分,是你們程家拿不出來,你給不了她幸福,你可別把責任全怪在我們身上。”
這門親事曾是姚母主動托媒人與程家定下的,程元掣在一眾同齡人中是最出色的,長得好,性格脾氣好,品行端正,年紀輕輕就是副營長,前途無量,她以前很看好他,怕被其他人搶走,這才早早將婚事給定下了。
可如今他斷了腿,很大可能落下殘疾,前途渺茫。
他爸程光榮病得連走路都不行了,沒法再出海捕魚賺錢,兩個哥哥借錢買漁船出海,錢還沒開始賺,船就沉了,到現在還在跟船廠扯皮打官司。
現在程家欠下一屁股債,程元掣的津貼積蓄也全拿去還債了,聽說今日這彩禮錢都是找戰友借來的。
程家的債不是一筆小數目,在姚家父母看來是個無底洞,他們不想女兒嫁過去過苦日子,不想她去幫填這個大窟窿眼。
另外,最重要的是女兒有了別的心思,這事他們自不會擺明面上說。
“好,好,很好。”
程父身體不好,倚靠在旁邊抬來的縫紉機上,雙手死死抓著邊緣,關節因用力而泛白,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憤怒,“姓姚的,程家現在是遭了難,但還沒死絕,輪不到你們來羞辱。”
“元掣是軍人,保家衛國受了傷回來,你們不說尊敬和體諒,卻還這樣作賤羞辱他,你們當我們程家無人了嗎?”
程家大伯怒氣沖天,不知從哪里取了根扁擔,怒指姚父:“今天這門親事,老子我代他做主不結了,你們家姚玉蘭,我們老程家不要了,但今日這番羞辱,老子我要跟你算清楚。”
“你干什么?”姚父嚇得面色一變,連忙往后退。
程家男丁晚輩不少,完全不需要長輩吩咐,這下全沖了上來,一個個怒氣沖沖,氣勢上碾壓姚家父子四人。
姚母慌得大叫:“你們難道還想打架不成?你們今天要是打人,我就去報警。”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
灣口村的大隊長立即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攔在兩家男人中間,低聲勸說程父和程家大伯:“光榮,光義哥,你們今日若先動手打人,反倒會不占理,還會影響元掣和其他晚輩的前途。”
本在氣頭上的程家大伯聽到這話,滿腔火氣如同被冷水潑滅,瞬間冷靜了下來,但滄桑眼眸里溢滿了憤怒。
大隊長見他們冷靜下來了,松了一口氣,冷睨了姚家夫妻一眼,“姚大強,你是有三個兒子的人,他們都還沒結婚呢。”
姚父眼神閃爍了下,躲在門后沒有吭聲。
“今日是你們把事做絕了,全灣口村的鄉鄰都看到了你們家故意臨時抬高彩禮,將來你三個兒子娶媳婦時,你就等著未來親家有樣學樣吧。”大隊長點醒他這一點。
姚父也是普通的漁民,腦子里想到的是眼前利益,根本沒想到這些,這下大隊長一提醒,面色在一瞬間變了,本跟父母統一戰線的姚家三兒子此刻神情也是一言難盡。
尤其是早就到結婚年齡的老大姚海洋和老二姚海波,這涉及到了他們自身利益,心思自然活絡轉動起來了,兄弟倆對視一眼,兩雙眼里都有了明顯的糾結。
“哎呀,有閨女的人家,好好學起來啊,這可是發家致富的好手段,我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一個跟姚母不對付的婦女立即逮著機會高聲嚷嚷,還點名使激將法,“老王家的,姚家早放出話來,說姚海洋跟你女兒看對眼了,今天你的未來親家給你打樣了,好好學習下啊。”
“你家閨女也是你含辛茹苦養大的寶貝,不是吃泥巴混大的賠錢貨,彩禮錢記得翻個倍,提前談好32條腿,姚家要是置辦不齊全就別發嫁,像今天這樣將人全擋門外。”
“于大嘴,你給我閉嘴。”
刀子反捅向自己了,姚母嘗到了疼痛,立即跳出來咆哮阻止了。
“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就說,關你屁事啊。”
于大嘴可不怕她,還大聲陰陽怪氣的吆喝:“那些要跟姚家訂親的,全都學著點啊,嫁閨女的狠狠宰刀要彩禮,可莫要錯過絕佳撈錢機會。”
“八百彩禮錢加32條腿呢,老娘我這輩子可沒聽過這么高的彩禮錢,這哪是嫁女兒啊,這明明就是打著幌子賣女兒。”
“各家男人不吃不喝得在海上漂半年才能賺回這錢呢,賣女兒只需翻翻嘴皮子就行了,大家向老姚家學起來。”
于大嘴是大隊長弟妹,她性格潑辣,跟姚母很不對付,經常吵架,以前還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動手干過架,但她不是個不講理的人。
大隊長沒有阻攔她插嘴,任由著她將話說完,還掃了眼看熱鬧的姚家旁支親戚,“你們姚家還有很多待嫁閨女,今天姚大強夫妻搞這么一出,你們全都不出面阻攔,任由著他們夫妻犯渾,將來你們各家的閨女怕是沒人敢娶了,以后就全留在家里當老姑娘吧。”
“他們家的事,跟我們沒關系。”
“對,跟我們無關,姚玉蘭嫁人的事,是他們父母兄弟做主,我們沒資格多嘴半個字。”
“我們也覺得他們這事做得不地道,正打算說他們呢。”
“......”
姚家旁支親戚剛在看熱鬧,程家沖上來想動手時,他們本還想去幫忙,這下涉及到自家兒女的婚事了,他們完全歇了幫襯的心思,恨不得立即撇清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