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妤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簡易認為顧妤沒死。”簡風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
“……”啊，這……
“我今天去見了顧妤的大伯。”簡風嘆了口氣，“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這次突然去拜訪，被我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什么蛛絲馬跡？”
“顧妤可能真的還活著的蛛絲馬跡。”
宋鳶的表情也變得凝重，她說，“顧妤是簡子昱的親生母親。”
“嗯。”
“……如果顧妤還活著的話，我不相信她不會來看望簡子昱。”宋鳶這么說道。
“是的。”簡風笑笑，“所以，你大概可以知道，為什么簡易認定顧妤還活著了吧？”
“……從簡子昱身上？”
“我覺得簡子昱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的母親來看望過他。”簡風說，“但是簡易放在簡子昱身邊的人絕對不算少，中間如果除了什么差池，他肯定會知道。”
“那么多年……”
“應該是最近顧妤的狀態也不對，過來探望簡子昱的頻率增加了，才被簡易發現。”
宋鳶捧著抱枕，半天沒有說話。
簡風疑惑的看著她，“怎么了？”
“簡易當年到底是因為什么，跟顧妤鬧成這個樣子？”宋鳶問。
“你真的想要知道嗎？”簡風的語氣不明。
“想知道。”宋鳶點點頭。
簡風笑了一下，他今天嘆氣的頻率似乎有點高，“你聽說過……”簡風的聲音里有點無可奈何，“思覺失調癥嗎？”
宋鳶搖了搖頭。
“通俗點說就是精神分裂癥。”
宋鳶點頭。
“顧妤有家族遺傳性的思覺失調癥，先天性的。”簡風說道，“主要表現是思維障礙。”
簡風為了表述清楚顧妤的詳細情況用了很多詞，宋鳶聽的懵懵懂懂，但大致上能明白。顧妤的精神狀態有點問題，而且是遺傳性的。
“那么……她跟簡易在一起，簡易知道嗎？”宋鳶問。
“知道的。”簡風說，“我都知道的事情，作為她丈夫的簡易怎么會不知道。”
“那顧妤自己呢？”
“不記得。”簡風如是說。
“……”
“不知道是處于自我保護還是出于自我譴責，顧妤并不會記得自己發病時的樣子。”
“所以，簡易是因為這個跟顧妤分手的嗎？”
簡風搖了搖頭，“顧妤是因為簡易要跟她分手，才出現了這種病情。”
宋鳶瞠目結舌。
“簡子昱出生后沒多久，顧妤的父親顧源啟，也就是我跟簡易的仇人就破產了。”
“嗯……”宋鳶能想象到他們兄弟兩個肯定回去尋仇，尋仇的結果，大概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顧源啟沒有什么好下場。這一切跟簡易脫不了干系，簡易當時不知道是出于對顧妤的愧疚還是為了自己解脫，選擇跟顧妤離婚。”
“可是簡子昱……”
“當時簡子昱剛出生沒多久，顧妤對這段婚姻有著絕對的控制權，如果顧妤不同意，這個婚就離不成。”簡風的表情一言難盡，“可是當時顧妤同意了，所以顧妤成了簡易的前妻。”
“……”宋鳶迷茫的眨眨眼睛。
“顧妤是一個很優秀并且驕傲的女人，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在一個男人決定拋棄她的時候繼續苦苦挽留……這是我對她當時做法的猜測。”
“那么……”
“按照原本的計劃，顧妤跟簡易離婚之后，會出國，遠離簡易，遠離這里的一切。這是簡易的計劃，也是當時對顧妤最好的選擇。”簡風揉了揉額角，“這么多年來，我們也是這么哄騙簡子昱的。”
“不止簡子昱，我們這些不知道的人也是這么認為的。”
“但實際上顧妤并沒有離開京都，她的精神狀態自跟簡易離婚那天起就有了很大的變化。思覺失調，她有的時候會對簡易十分執著，分裂出另一個人格跟簡易談情說愛，有時候會陷入父親死亡的痛苦中，有時候會……”
“你知道的這么清楚，你是不是……”
“我剛回國的那陣子，曾經被簡風請來給顧妤看病。”簡風抿唇，“那時候我從Ax帶回來一種藥，能幫顧妤壓制一下精神問題。”
“……”
“顧妤自殺的那間公寓，就是簡風最后關著她的地方。”
“……”
“她在那里，選擇了死亡，選擇了解脫。”
周圍悄無聲息，宋鳶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話語去安慰簡風，她甚至不是很能理解簡易到底是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顧妤。
“我一直認為簡易做的不對。當時顧妤那種狀態應該送去Saint或者其他醫療機構接受正規治療，而不是把她關在一個地方，靠著鎮靜藥物去維持她的清醒平和。”他勸過簡易無數次，但是當時的簡易無動于衷。
簡易對顧妤的冷漠之中透露著一絲報復的意味，畢竟當年他們兩個人的婚姻，是顧妤強求得來的。簡易是顧妤的戰利品……如今兩個人身份地位互換，簡易不可能對顧妤怎么好。
聽完這個故事的宋鳶沉默了很久。沉默到簡風開始懷疑自己這樣把實情全部告訴她到底是對是錯，按照他一貫的行為準則，他是不應該告訴宋鳶這些的，那些事情接連成串，每一件拼湊到最后的結果都是……
“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顧妤，你也會這樣對待我嗎？”宋鳶開口問。
這才是他今晚一直想要引導她問出的問題，也是他無數次在心里問自己的問題，很多人問過相似的問題，甚至憑借著對他的了解得出過答案。簡易問過他，尹辭問過他，顧銘夕問過，他自己也給過各種各樣的答案。
但是每一個答案都不是他發自內心的答案，或者說，他還沒有走到那一步，他自己也……
“我不知道。”簡風掩著眼睛，聲音疲憊，“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
“我不是簡易。”簡風放下手，黑歷史被揭開的后果就是那些不堪的記憶紛至沓來，他這段時間被過往的回憶折磨的疲憊不堪，此刻眼睛里沒有光澤，是一片濃郁的黑，“哪怕你覺得我跟簡易在很多方面很像，我要對你說我不是簡易。”
宋鳶抬頭對上他的眼眸，真心實意的想要聽他傾訴情緒。
“我不喜歡那種絢麗的色彩，不喜歡那種動蕩波瀾的生活。我有時候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什么東西，但是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我喜歡你。”
喜歡貪戀著那種平靜和安寧，哪怕只是他創后應激心理的一種慰藉。
他迎來了一個帶著淡淡草木香的擁抱，擁抱著他的女人溫和而柔軟，說話聲音平靜而鄭重，“我相信你。”
“嗯。”
“我相信你喜歡我。”所以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她也會選擇相信他。
簡易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了，他沒有去新家，而是回到了這個居住了接近十年的地方。這套房子是跟顧妤結婚時候購入的，裝潢擺設是顧妤按照他的喜好布置設計的。
顧妤是個設計天才。在他們最開始認識的時候，顧妤對他表現出的那些好感就如同她對自己設計表現出的那種狂熱一樣，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那么熾烈的感情。哪怕這么多年過去了，喜歡他的人形形色色，為他做過瘋狂事情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是再沒有一個人向顧妤那樣純粹熾烈的愛著他。
在顧妤病了的時候，他才真的意識到，這個女人愛他愛到瘋了……然而他一無所覺，或者說，在顧妤正常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關注過顧妤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直到她需要照料，需要關懷了，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錯誤。
他最后一次跟正常的顧妤爭吵，是在離婚之前的一天，他氣急敗壞的對她講：“我不是你的收藏品！”
“你不是……”顧妤的臉上滿是錯愕，她從來沒意識到簡易會這么想。
“但在你眼里我就是。”他的眼神冰冷而銳利，“你看我的神情跟看你那些設計沒什么區別。我不過是你覺得一個美麗而漂亮的藏品，為了這件東西你可以付出很多，你可以說你愛我，但是你這種愛讓我無法接受。”
“……”
“讓我覺得很痛苦。”
“所以，你現在要離開我？”
“失去我，你會發現世界上比我好看比我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他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呼了幾口氣，“我給你選了新的定居地，藝術之都Ar，你很喜歡的那個城市。”
“……”
“在哪里你可以擁有新的生活，開始新的人生，沒有我，沒有簡氏和顧氏的糾纏和紛爭。這對你來說很好。”
簡易說完這些話留下那張離婚協議書就離開了，第二天他回到家，找到了放在桌上簽好了字，擺放整齊的協議。顧妤的字跡簽的潦草，厚厚的一沓紙疊的整整齊齊，想來她也沒有認真看他到底如何認真的劃分給了她大部分財產。
但是藝術家嘛……總是不計較這些的。
如果顧源啟也能夠像顧妤那么不計較金錢利益，說不定一切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簡易拿起協議書的時候手有些顫抖，他甚至沒想過事情會這么順利，或許自己一直以來的觀點是對的，顧妤真的一直把他當做一個物件來喜歡。
“顧叔，顧妤離開了，嗯，她簽字了，但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總覺得……”他總覺得顧妤不會按照他的計劃，去Ar養老安度一生，“你幫我找一找顧妤，我……”他有點擔心她。
整個人埋進浴缸的簡易感受著熟悉的窒息感，但是這種窒息跟壓迫都沒有在他找不到顧妤時候的窒息來的強烈。當然也沒有當他真的找到顧妤的時候來的那么慘烈。
所以，如果當初沒有要她簽那份協議，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他不是那種對愛情絕對感性的人，愛情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并沒有所謂。跟顧妤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沒有多么開心，但是也稱不上多難過。
在過去很久很久之后，在看著簡子昱慢慢長大的那段時間，在他一次又一次去顧妤向往的那座城市的時候，他才開始慢慢理解自己的愛情觀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東西。
洗去一身煙酒味的簡易換了套睡衣，在客廳起了一瓶紅酒，倒了兩個杯子，然后給簡風打電話。
“這么晚了你才到家？”簡風那邊的聲音聽不出疲憊，可能是在加班。
“半小時之前就到家了，洗了個澡。這么晚了你不是也沒睡。”
“被你的事情煩的睡不著。”
“我聽聞你今天去了顧源生那里。”
“是的。”
“怎么樣？”
“……你想聽到什么樣的答案。”
“顧妤還活著。”簡易平靜的盯著自己面前的高腳杯，折射出自己冷峻的面龐。
“是的。”
“哈！”
“你知道顧銘夕是顧源生的侄子嗎？”
“知道啊。”簡易笑了。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跟你說這個做什么？跟你說了你就對顧銘夕敬而遠之？還是找個機會殺了他？”
“……”
簡易突然玩味的笑了，“或者，你是覺得顧源生會像當初迫害我一樣去迫害你跟宋鳶？”
“滾！”
“別自作多情了，弟弟。”簡易放下手中的杯子，強忍著自己把它摔了的沖動，“顧源生怨恨的憎恨的自始至終都是我們的母親。”
“……”
“因為我跟她很像，所以他會附加的把那些怨恨轉移到我頭上，你對于他來說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已。”簡易冷笑，“一家子的瘋子！”
簡風在電話里那頭輕輕嘆了口氣，“所以你現在要怎么辦？”
“把顧妤逼出來。”按照他計劃中那樣。
“利用姚淘？”簡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姚淘只是一部分。”簡易說著，“姚淘是最好的合作伙伴，畢竟她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我。”
“……”
“如果不是因為程林芝的不確定性太高，程林芝其實必姚淘更合適。”
“你跟姚淘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她能這么聽你的話？”
“這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簡風攥緊了電話，“你是不是又拿我去做交易了？”
“唔……”
“簡易你這個人渣！”
“嘖……”
“簡易我再跟你強調一遍，如果我們之間的所有事情牽扯到宋鳶……”
“我會盡可能的保證宋鳶安全的。”
“你這樣說我根本不會信任你。”簡風覺得他跟簡易之間的信賴關系早就走到盡頭了。
宋鳶半夜睡不著，睜開眼睛看到簡風不在身邊，他是跑去加班了嗎？宋鳶穿上拖鞋推開門，準備去三樓看看。
簡子昱的房間里似乎有光亮起，宋鳶好奇的推開他的房門。
“簡子昱？”
簡子昱似乎沒想到進來的人是宋鳶，前抬起頭看著她。
“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宋鳶走到他面前。
“睡不著。”他搖了搖頭。
宋鳶看到簡子昱手上捧了本書，一本童話書。
“要我給你講故事嗎？”宋鳶笑笑。
“可以嗎？”簡子昱的眼睛黝黑而靈性。
“可以啊，小時候我爸爸經常給我講故事的。”
“你媽媽呢？”
“她工作比較忙，所以我們家講故事的人都是爸爸。”
“我爸爸不會給我講故事。”
“唔……可能因為他比較忙。”宋鳶敏銳的繞開了簡子昱母親的話題，“你想聽哪個故事？”
“我想有顆星星。”
“嗯？”宋鳶翻遍了整個童話書都沒有找到那篇故事。
“在書架上，正數第二排，一本繪本。”簡子昱說道。
宋鳶點點頭，去書架上找到了那本繪本。
講完了故事的簡子昱依舊沒有睡著。
“是不是我講的不太好？”宋鳶有些尷尬的問。
簡子昱搖搖頭，“不是。”
“那……”
“宋鳶阿姨很好。”他這么說，“我很喜歡你。”
“啊，謝謝。”
“我只是晚飯吃的有點多了，有些睡不著。”簡子昱說道，“你回去吧，過一會我就睡著了。”
“要不要去給你找點健胃消食片？”
“不用了。”簡子昱繼續搖頭，“現在已經好多了，我已經開始有點困了，姨姨晚安。”
“晚安。”宋鳶摸了摸他的額頭。
宋鳶替簡子昱關上了閱讀燈，房間的壁燈光線昏暗。
“宋鳶阿姨。”簡子昱叫住了準備開門離開的宋鳶。
“還有什么事情嗎？”
“你知道關于我媽媽的事情嗎？”
宋鳶的心咯噔一聲……
簡子昱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她的回話，自顧自的說：“我只是有點想她了，沒別的什么。我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