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鳶到了那家紅豆餅店,帶著簡子昱在門口排隊,順便看過會可以找個什么地方坐下吃。
“冷嗎?”宋鳶拉著簡子昱的手問。
“不冷。”簡子昱搖搖頭。
今年過年的時間不算特別早,氣溫其實已經沒有一個月前那么冷了。
“你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快排到宋鳶的時候,她再次叮囑道。
簡子昱乖乖點頭,視線四望,他不自覺的想著宋鳶說的那些話,開始思考他是不是真的能巧合的碰上他的母親。
宋鳶買了四個紅豆餅,打包了一份禮盒準備帶回去給簡風做零食。回過頭來,發現簡子昱的視線所在不遠處的一個街燈旁。宋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那里有一男一女在說話,那位男士……還有些眼熟。
“他們好像在吵架。”簡子昱剛剛無聊四顧的時候發現的。
宋鳶忍不住有點牙疼,“那邊好像有我的朋友,我們去看看?”
“好啊。”簡子昱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宋鳶走進了一看,街燈旁這兩位之中,果真有一個是昨天還給自己通過電話的紀嵐宇。
“早啊,紀醫生。”宋鳶帶著簡子昱順著步行街走過去。
紀嵐宇轉頭看到宋鳶,表情有一瞬間尷尬,“早啊。”
宋鳶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如果按照簡子昱的說法,紀嵐宇在跟這個女人吵架,她過來應該是解圍才對,為什么紀嵐宇反而一臉心虛,好像她撞破了他什么事情一樣。這么一想,宋鳶再看對面這位小姐,妝容精致,氣質出眾,神態似乎還有些疲倦。
“我就說到這里了,紀嵐宇,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我們兩個真的不合適。你也不要再為我做那些事情了。”她這么開口說道。
宋鳶在心里咂舌:不該過來的。她這一來,讓紀嵐宇難堪了。
正在宋鳶不知道該找個什么借口快速離開的時候,一道紅色的身影走進了他們的視線。
“紀嵐宇!我叫你給我看包,你看到哪里去了?!”冉煙黛的聲音很是氣憤。
“啊,我?”紀嵐宇人一懵,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冉煙黛就又開始了。
“我東西呢?”冉煙黛抬高了下巴,倨傲的問他。
“……”紀嵐宇心想我怎么知道你東西在哪里?他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也不知道冉煙黛在說什么。
宋鳶反應的很快,“冉護士,早啊。”
“啊,鳶鳶。”
“你們也來這邊逛街嗎?”宋鳶微笑著。
“是啊。”
“我帶簡風的小侄子來買紅豆餅。”宋鳶幾句跟冉煙黛聊了起來,三句話里面夾帶著一個紀嵐宇,仿佛紀嵐宇跟冉煙黛的關系很好,現在正在交往。
紀嵐宇情商再低,也明白了冉煙黛是過來做什么的了。
他們差不多攀談了足足五分鐘,被晾在一旁的小姐,終于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你今天是陪你朋友來逛街的?”
“不然是來做什么的?跟蹤你嗎?”冉煙黛笑得肆意。
“……”那位小姐默不作聲。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自作多情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怪尷尬的。”冉煙黛一手挽著紀嵐宇的胳膊,跟他靠的很近,“我知道你的。”
對面的人微微錯愕。
“紀嵐宇喜歡好多年的那個人嘛。”冉煙黛邊說邊笑,“本來以為是什么天仙。”然后吐出最后一句,“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可以說是對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女人最大的侮辱了,別人說出這話來或許都會考慮一下,但是對于冉煙黛來說,信手拈來,她長相張揚明媚,光鮮亮麗,不在Saint工作的時候全身上下的奢侈名牌,鮮紅色的跑車就停在街角,她有資格,有資本,有底氣。
紀嵐宇恨不得以手捂臉離開這個是非地,他今天就不應該早起出來吃早飯,好不容易輪班放一天假,明天就要開始連續七八天的值班了,老老實實在家睡覺不好嗎?
宋鳶跟簡子昱在一旁目瞪口呆:比電視劇精彩。
冉煙黛還沒完,她自認吵架從來沒輸過,“我記得你三年前就應該嫁人了啊?怎么現在還在紀嵐宇面前亂逛?”
“……”紀嵐宇小聲在她耳邊說,“她訂婚的時候跟男方吹了。”
紀嵐宇的本意是讓冉煙黛不要戳人家痛處,但是冉煙黛可不是紀嵐宇那么善解人意的老好人,“總不能是被甩了,現在看到紀嵐宇好了吧?”
對面人臉氣得通紅,“紀嵐宇,你說!你說你這些年都做了什么?”
“……”紀嵐宇沒說話,頭低的很低。
冉煙黛狠狠的掐了紀嵐宇的胳膊一把,咬著牙,“說啊,你這些年都做了什么?”
“……”
宋鳶覺得自己有必要打圓場,她跺了跺腳,“那個,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外面挺冷的。”幾個人轉頭看她,宋鳶抬手一指,“那邊有個糖水店,走嗎?我們這兒還沒吃早飯呢。”
宋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這幾個人帶到一張桌子上的,一路上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宋鳶在收銀臺訂了個隔音效果還不錯的包廂,要了幾份甜品,特意叮囑了半個小時之后送過來。
走得這一路,那位小姐情緒倒是緩和了不少,轉頭問紀嵐宇:“這是你現在女朋友?”
“冉煙黛。”冉煙黛抬頭看了她一眼。
對方態度也不甘示弱,“劉沁雨。”
這兩個人名字都挺文雅的,但是脾氣都挺大的,宋鳶捧著桌上自帶的大麥茶輕輕抿了一口,暗自想。
“今天的事情只是個巧合。”紀嵐宇說道,“我只是出來……”他被冉煙黛掐的倒吸一口涼氣,立刻改口,“陪女朋友逛街,沒想到會碰到你。”
劉沁雨恍然,點了點頭,“好吧。”
冉煙黛收回了手,給自己抓了把瓜子,放在紀嵐宇面前,紀嵐宇習慣性的給她扒皮。
劉沁雨覺得呼吸一窒。
“你剛剛說,紀嵐宇這些年都給你做了什么?”冉煙黛挑著眉,“我挺好奇的。”
“……也沒什么。”劉沁雨有些疲憊,“我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現在的工作是他引薦的。”
“哦……”冉煙黛拖長了調子,“還有嗎?”
劉沁雨不說話了。
“我是他女朋友,享有知情權吧?”冉煙黛笑的明媚,“這個男人自己不告訴我,你倒是說說,他除了給你介紹工作之外,還做過什么事嗎?”
“沒有了。”劉沁雨搖搖頭。
“嘖。”冉煙黛咂舌,“我還以為自己頭頂青青大草原,結果你就為這?”
劉沁雨沒有在房間繼續帶下去,轉頭就走了。
劉沁雨走了之后,紀嵐宇摸了摸額頭不存在的汗,受了驚嚇一樣對冉煙黛說:“你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嚇死我了。”
“我就在你隔壁的燒烤攤子等烤串來著,聽你們說半天了。”冉煙黛冷笑,“挺長情啊,紀醫生。”
“……沒有啦。”紀嵐宇說,“你聽了半天應該也聽出來了,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她了。”
“工作的事情。”
“她前陣子原公司破產了,我正好有朋友的公司在招人,就介紹了一下。”紀嵐宇說道,“雖然已經很多年沒聯系了,但是我還希望她過得很好。”
“但是看來,她不希望你過得很好啊。”冉煙黛抱著胸。
紀嵐宇覺得冉煙黛今天的火氣格外的大,微微蹙眉,“你怎么對她那么大敵意?”
“她剛剛把你懟在街上細數你們的過往,說你曾經為她逃過多少次課,為她放棄出國留學,為她做這個做那個的……”
“都是事實。”紀嵐宇笑笑,“當時真的很喜歡。”
“我看你現在也很喜歡!”冉煙黛啪的一聲掀翻了他剛剛剝好的瓜子,詛咒一般說,“你活該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
紀嵐宇一臉懵逼。
宋鳶眨了眨眼,目送冉煙黛同樣窘迫的沖出了門。
“你不去追嗎?”宋鳶攏了攏桌子上散亂的果盤,問紀嵐宇道。
“我追她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生氣。”紀嵐宇蹙眉,“就因為我曾經做的那些事情?”
“唔,有可能。”宋鳶點點頭。
“愛一個人對她很好難道不是正常的嗎?”紀嵐宇無法理解。
“是很正常。”
“那么……”
“那么你現在為什么要對冉煙黛好呢?”宋鳶反問。
紀嵐宇突然一怔。
“你不會真的以為,她無緣無故跑來裝你女朋友給你解圍,是看在平常辦公室同事情分上吧?”宋鳶笑著,“如果真是那樣,她應該像我一樣留下來聽你繼續追憶過往才對。”
“……”紀嵐宇揉了揉太陽穴,“我覺得你想的太多了……”
“我覺得你這樣子有些懦夫。”宋鳶把果盤重新擺好,看著紀嵐宇給冉煙黛剝好的瓜子,“你真的不喜歡她嗎?”
“誰敢不喜歡她啊?”紀嵐宇有些煩躁,“誰又敢喜歡她啊!”
“唔……”
紀嵐宇依在椅子上,“冉煙黛啊!Saint醫療董事會股東的獨生女,我沒加入尹辭這一系之前,就是在她爸爸手底下混的。”
“……”倒是宋鳶孤陋寡聞了。
“她家世好,自己又努力,他爸爸當年要她去學畫畫,她非要去學醫,醫生考不上就去做護士,基層崗位一做三四年,然后應聘進了Saint。”紀嵐宇失笑,“她一進Saint我就被她爸爸安排看著她。”
宋鳶目瞪口呆。
“她是心臟科的護士,她從入院起一直跟著簡風工作。他父親覺得簡風很危險,一直想把她調來我們科,但可能尹辭因為權力牽制的問題一直沒有把她安排在我們的辦公室下面。為了她女兒的安全,他需要個人去照看他女兒,我就是那個人選。我在一直醫院很照顧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剛跟簡風他們辦公室的時候壓力挺大的,我加班到半夜給她點外賣,裝成醫患給她送花。”紀嵐宇說道,“后來她工作上手了,還跟簡風成了朋友。我只能一再跟她強調簡風身邊很危險,簡風的身家背景跟人際關系很復雜,跟他做朋友什么時候被害了都不知道。”
宋鳶覺得自己短時間內攝取的信息量有些大。
“我挺煩簡風的,是真的煩。”紀嵐宇實話實說,“如果不是他太危險了,冉煙黛他爸爸就不會讓我去幫他看女兒,我也不會跟她有過多的交集……”
“紀嵐宇……”
“老實說,我覺得她是把我對她的照顧和好當成了一種愛情。”紀嵐宇長舒一口氣,“我們兩個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
“我在她身邊,對她好,陪她鬧,只是完成任務而已。”紀嵐宇慘然一笑,“我不配。”
他不配喜歡她,不配接受她那么真摯而美好的愛情。
離開糖水店的時候,簡子昱拉了拉宋鳶的衣袖。
“嗯……不好意思沒有第一時間陪你找到你媽媽。”宋鳶有些抱歉。
“大人的感情觀念都這么復雜嗎?”簡子昱問。
“嗯?”
“喜歡上了,去追求,不就好了嗎?”簡子昱說道。
宋鳶搖搖頭:“現實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并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那么理所當然去追求。”
簡子昱默不作聲。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選擇不去追求。”宋鳶想了想,“你以后可以做那個真誠坦蕩去愛別人的人。”
“嗯。”
宋鳶跟簡子昱出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她帶著簡子昱重新回到了紅豆餅鋪子旁邊。
“感覺自己像是個傻瓜……”宋鳶笑笑。
“我們……”
“我們是在碰運氣呢。”宋鳶勾勾他的鼻子,“我們在這里等到中午,然后就去吃飯。”
“好哦。”
顧銘夕的車子離開小區的時候已經挺晚了,他邊開車邊問顧妤,“妤姐,你想去哪里?”
顧妤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想去哪里,她其實都不是很想出門。
“不然我們先去岔路街買煙花吧。”顧銘夕說道,“京都好像只有那邊有售賣點了。”
“好。”顧妤對這個地方莫名的熟悉。
顧銘夕的車子停在了停車場,跟顧妤一起走進了步行街,他看顧妤對周圍都很感興趣的樣子,忍不住想讓她自己逛逛。
“我又不是大伯,會一天到晚把你當小孩子一樣禁錮在身邊。有事就叫保鏢。”顧銘夕說道。
顧妤終于笑了,“嗯。”
顧妤這些年來多數情況下都是清醒且正常的,只是在某些時間段還可能陷入記憶混亂和情緒暴躁。
顧妤已經學會了不在旁人面前提起簡易那個名字。她知道,顧家的大多數人都會把簡易當做她人格分裂引子,其實不是的。她默默地把那個刻進靈魂的名字壓在心里,不向別人提起,假裝自己忘記他。顧源生不喜歡她提起簡易,顧源生可以說是很反對她跟簡易的結合的。
原因……
顧妤的眼睛顏色暗淡了下去,原因大概是出于一種怨恨。顧家人都很瘋,顧源生甚至比顧妤瘋起來要嚴重得多,畢竟顧妤只是生理性的病情,而顧源生是心里的病態。當然顧銘夕不一樣,顧銘夕或許是跟他們親緣關系比較遠,所以沒有遺傳到這種瘋病。
顧妤順著記憶去找那家紅豆餅的店面,發現那家店門口排滿了長長一條隊,忍不住嘆氣。
“姨姨,你要嗎?”一個稚嫩的聲音在顧妤耳邊響起,她的手有些顫抖。
顧妤滿臉震驚的低下頭,看到了那個孩子……
“我不是壞人……”簡子昱有點苦惱的樣子,“宋鳶阿姨買的太多了,我只吃了兩個,剩下的只能分出去了……”
“送給我嗎?”顧妤的聲音有些啞。
“嗯。”簡子昱笑笑,“因為你最好看。”
實在是太像了……
顧妤看著那雙眼睛,她曾經一見鐘情的那雙眼,浸蘊了世間所有瑰麗色彩的眼睛,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謝謝你。”她說道。
簡子昱無措的看著滴在他手上的淚水,一陣心疼,“你別哭啊……”
顧妤抹掉淚水,沖著簡子昱笑笑:“很久沒有人對我這么好了,我很感動。”
“以后一定會有人對你更好的。”簡子昱把點心送到她手上之后,被拉住了手,“唉?”
“陪你來的大人呢?”顧妤突然問。
簡子昱“啊”了一聲。
“她怎么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顧妤蹙著眉。
簡子昱小聲叫了一下。
顧妤松開了手,“對不起,我不是在質問你,我只是覺得……”
“她就在那里。”簡子昱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椅,一個身影站在那里,似乎隨時都要過來。
“……”顧妤抿抿唇,“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
“沒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簡子昱跟她揮揮手,轉身離開了。
宋鳶等到簡子昱回來之后,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有什么心電感應嗎?”宋鳶笑笑。
“……”簡子昱搖頭,“我不知道什么是心電感應。”
“我讓你在我們吃午飯之前,找一個最面善的人去送點心,本身就是碰運氣的一種測試……”宋鳶長吟,余光瞥向拿著點心袋子在原地發呆的女人,“現在我覺得似乎是撞到了大運……”
“是她嗎?”簡子昱突然激動。
“那我們就來用測驗來試一下吧。”宋鳶拉著簡子昱的手,走了兩步。
“我們要去找她嗎?”簡子昱問。
“不,我們要走開,看她會不會來找我們。”
簡子昱莫名,但是被宋鳶帶著在這條街上逛了兩圈。
最后他們成功在一家章魚小丸子的店面前,再次碰到了顧妤。
“這位小姐,你好。”宋鳶對顧妤笑著。
“啊,你好。”顧妤伸手將自己耳側的一縷頭發捋了上去。
“我們家小朋友看你很面善,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陪我們一起吃個午飯呢?”宋鳶真誠的送出了自己的邀請。
顧妤抿唇。
“我知道這么問有些冒昧了,如果打擾到你,那真的不好意思。”宋鳶邊說邊往后退了一步。
“好的。”顧妤說。
宋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