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源生大病了一場,從春一直到秋,但是他受傷住院的日子格外安靜隨和,搞得顧銘夕想讓他多住一陣子。
“滾。”顧源生毫不客氣的對顧銘夕罵道。
“等我給你削完這個蘋果再走啊,你說你也是的,人緣這么差,住院這么久都沒人來看你。”顧銘夕一邊細細削蘋果皮一邊說。
顧源生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不再看這個倒霉孩子。
看著窗外掉落的秋葉,顧源生才意識到已經(jīng)入秋了。
“顧妤最近怎么樣?”他問。
顧銘夕停下了削蘋果的手,“你問哪方面?”
“還用我再詳細問嗎?她跟簡易兩個人,怎么樣了。”顧源生瞪他。
“啊,他們兩個,就那個樣子唄。”顧銘夕繼續(xù)削蘋果。
就在顧源生快要開口罵人的時候,顧銘夕才慢慢的補上后面的話,“現(xiàn)在生意上的事情是簡易在負責,妤姐怕簡易對顧氏動什么手腳,時不時去看看,他們兩個似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沒多少交集。”
顧源生沒了聲音。
“不過說來也奇怪。”顧銘夕把蘋果放在顧源生面前的盤子上,“我們之前一直擔心妤姐跟簡易重逢之后會情緒暴動,但是現(xiàn)在看來,她跟簡易在一起似乎更穩(wěn)定了。”
顧源生看著顧銘夕,“是嗎?”
“是呢,保姆都說妤姐這幾個月都沒有自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了,閑著沒事也喜歡出去轉(zhuǎn)悠了。”
顧源生繼續(xù)看窗外的落葉,聽旁邊顧銘夕慢吞吞的說:“或許妤姐跟簡易重歸于好,也并不是什么壞事。”
他們兩個重歸于好嗎?顧源生想著想著有點想撇嘴。
中午顧甄佩來給顧源生布置午餐的時候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
“你想知道妤小姐的事情直接問我不就好了?為什么非得問顧銘夕,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難道我問你就會得到什么其他的答案嗎?”
顧甄佩想了想,搖搖頭,“似乎我也會告訴你,他們兩個在一起很好。”
“嘁!”
顧甄佩笑了笑,“但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嗎?”
“誰希望便宜簡易那個臭小子了!”
“年紀大了,不要那么容易動氣。”
顧妤發(fā)現(xiàn),簡易這些年來真的變了很多,包括但不僅限于處事更圓滑,事情做得更滴水不漏。
“怎么樣?”簡易看顧妤檢查完那堆報表之后問。
“很好。”顧妤點頭。
“那我們可以帶簡子昱一起出去了嗎?”簡易笑著問。
顧妤不是很想看到簡易的笑臉,她不自在的偏過頭,“可以啊。”
都是為了簡子昱。顧妤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說。
其實宋鳶當初說的話,在很大程度上打動了顧妤。這么多年來,顧妤還是一直在為自己活著,她愛著簡子昱,愛著簡易,但是那種愛偏執(zhí)且遙遠,甚至可以說毫無意義。她的愛意出發(fā)點都是她自己,而真正意義上的愛。
應該是看著對方幸福快樂吧?
“媽媽!”簡子昱蹦蹦跳跳的從輔導班出來。
“小心一點。”顧妤笑著抱住他,“今天的課怎么樣?”
“那個老師腦子不太好。”簡子昱在顧妤面前一副臭屁顯擺的樣子,嬌矜自傲的說新來的老師上課不認真,板書經(jīng)常寫錯數(shù)。
顧妤摸摸他的頭,“你好厲害啊,現(xiàn)在都會給老師挑錯了。”
簡子昱聽懂了她的反話,微微紅了臉,“下次不會了。”
“嗯。”顧妤滿意的收回了手,帶著簡子昱一起上了簡易的車。
“今晚吃什么?”簡易一邊開車一邊問。
“牛肉水餃。”簡子昱忙著解魔方,應付似的跟簡易說道。
“我沒問你。”簡易開始懷疑這個長得跟自己小時候七成像的熊孩子真的是他親生的嗎?
“我都可以。”顧妤在一邊指導簡子昱解魔方,隨口說道。
簡易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己被老婆跟孩子雙重敷衍了。
關于簡子昱像不像簡易這個問題,顧妤覺得沒幾個人比她更有資格發(fā)言了。
“很像啊。”吃過晚飯之后去對面串門的顧妤這么跟宋鳶講到,“你知道簡易年輕的時候有多臭屁嗎?”
宋鳶抱著貓頭鷹抱枕捧著平板電腦一臉茫然,“不知道。”
“比簡子昱有過之無不及。”顧妤用吸管喝了口果汁潤了潤嗓子,認真發(fā)言,“簡易當年是學校年紀第一,但是他是那種特別討厭的,人前不好好學習,人后死命學的那種家伙。當時好多人被他坑的很慘,哦,包括簡風!”
簡風聞言側(cè)目,“是這樣嗎?”
“是的,我還記得你那個時候總是跟簡易差幾分,你知道為什么嗎?”顧妤小聲嗶嗶,“簡易當時悄悄告訴我他把你的參考書答案改了。”
“……”雖然一直知道簡易這個家伙很幼稚,但是沒想到真的幼稚到這個程度。
“你完全沒印象嗎?”宋鳶好奇。
簡風搖頭,“十多年前的事情能記得就有鬼了。”
宋鳶“哦”了一聲。
顧妤點點頭,“還是我記性好。”
“你這個月有按療程按時服藥嗎?”簡風隨訪一樣問顧妤。
“有的。”顧妤點頭,“怕自己忘了我還隨身記了便簽。”
“周末去醫(yī)院做個檢測,如果神經(jīng)功能指標恢復良好的話,可以延長用藥時間了。”簡風在健康檔案上記錄一筆。
“好的。”顧妤點頭,轉(zhuǎn)頭拉著宋鳶的手,“不得不說,有這么厲害的弟弟做家庭醫(yī)生的感覺很不賴。”
宋鳶笑而不語。
“你今天在這里住嗎?”宋鳶問道。
“不了,我就過來跟你說會話,今天陪簡子昱一起睡。”顧妤看了看時間,“好了,我走了啊!”
“再見。”宋鳶送顧妤到簡易家門口,然后步行回來。
簡風坐在落地燈旁邊戴著眼鏡看醫(yī)療期刊,面上的表情一絲不茍。
簡家兩兄弟真的是一點都不像。宋鳶心想。
“外面冷嗎?”簡風突然開口問。
“還可以。”
“明天氣溫驟降,你去劇組記得帶上厚衣服。”簡風提醒道。
“我知道了。”宋鳶坐到簡風身邊,然后被男人一把拉到腿上躺著,“怎么了?”
“沒怎么。”簡風一手拿著期刊,一手攥著她的手,“其實我都記得。”
“嗯?”宋鳶好奇簡風的話。
“我記憶力很好,十多年前簡易做過什么事情,我都記得。”簡風說道。
宋鳶笑出聲,“簡醫(yī)生你不會過目不忘吧?”
“沒那么夸張,但是有印象的。”簡風放下書,擼貓一樣擼宋鳶的長發(fā),“簡易偷偷改我參考資料害我考試丟分的事情。”
“記仇記到現(xiàn)在嗎?”宋鳶在他手底下笑。
“嗯。”他毫不客氣。
“那剛剛為什么說忘記了?”宋鳶問。
簡風似乎就是在等她這句,雖然語氣上聽不到什么變化,但是話里有點驕傲的樣子,“因為是顧妤說的,適當?shù)难b傻能讓聊天氣氛變好。”
宋鳶捂嘴笑。
“我希望你是欣慰的笑,而不是真的覺得好笑。”簡風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對對,欣慰,是的我是欣慰的笑。簡醫(yī)生你終于開始學著做人了。”
“……”
簡易聽了顧妤講的事情,沒有開口說什么,只是微微笑。
“你發(fā)表一下看法啊!”顧妤忍不住問他。
“你記憶力果真很好。”簡易搖頭,“我也忘記了。”
“沒意思,這么好玩的事情只有我一個人記得有什么用?”顧妤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笑話失去了意義。
“可以聽你講笑話,我很開心。”簡易這么說。
顧妤的笑容漸漸收斂,她不太喜歡這個樣子……她跟簡易在一起,說說笑笑,吵吵鬧鬧,但是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回避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問題。他們可以像朋友或者是合作對象一樣相互交流,一起用餐,出去玩。但是他們不會像戀人或者夫妻那樣共同居住在一個房子里,同睡在一張床上。
對于現(xiàn)在的簡易來說,他需要的并不是顧妤這個人。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他更需要的都是簡夫人……
而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把那個位置留給她。
顧妤刻意回避跟簡易討論他們兩個的感情應該何去何從,但是簡易總能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讓她強行面對。顧妤甚至懷疑簡風是不是悄悄給簡易提供了幫助,比如告訴簡易她最近精神狀態(tài)怎樣這種……
“我今天心情好,不是很想討論容易讓我心情不好的事情。”顧妤說。
簡易點點頭,“你去陪簡子昱睡吧。”
顧妤見他沒有繼續(xù)提,悻悻的上樓去找簡子昱,但是她樓梯剛爬到一半,就聽到下面簡易用含著笑意的聲音問她,“所以你什么時候能陪我睡嗎?”
呵!做夢去吧,夢里啥都有!
宋鳶每次去醫(yī)院找簡風的時候,都會準到看望一下顧源生。幾個月前船上發(fā)生的事情,讓宋鳶覺得顧源生也不是什么不可救藥的壞人。相反他或許只是個孤獨寂寞的老人……
如果她沒看到顧源生在病房里拿著報紙追著顧銘夕打的話。
“你們在做什么?”宋鳶板著臉,“顧先生,你的心率似乎還沒恢復正常吧?這么跑動不會心律不齊嗎?”
顧源生懊惱的偏過頭。
“再這樣下去我要跟簡風和紀嵐宇告狀了。”宋鳶認真道。
“哈哈哈哈!”顧銘夕在桌子背后發(fā)出狂笑。
“還有你,最近劇組不夠忙嗎?你整天跑來醫(yī)院欺負老年人。”宋鳶想了想,“再這樣下去我會考慮優(yōu)先告訴顧妤還是優(yōu)先告訴隋遠。”
顧銘夕的笑容僵在臉上。
“所以你們兩個是因為什么在鬧?”終于坐下來的宋鳶好奇的問。
“呵!”顧源生冷笑一聲,顧銘夕沉默不語。
宋鳶正準備繼續(xù)問下去的時候,一通電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顧源生看著宋鳶出了門,側(cè)目問顧銘夕,“你猜等下她會不會追著你打?”
顧銘夕縮了縮脖子。
“顧銘夕,出來一趟。”沒兩分鐘,宋鳶沉著臉走進了病房,拎著躲在床后面的顧銘夕走出了病房。
顧源生向顧銘夕送上最誠摯的同情和嘲笑。
“你給我說清楚,你跟程林芝到底怎么回事?!”
顧源生隔著病房門都聽到了顧銘夕被兇的聲音,心情好了不少。
年輕真好,有活力,有夢想,有未來……
在秋天即將結(jié)束,冬日即將來臨的時候,過來看護顧源生的人變成了顧妤。
“聽簡風說你已經(jīng)可以出院了。”顧妤一邊給顧源生削蘋果一邊說。
“嗯,但我不是很想走。”顧源生這么說。
顧妤有些疑惑的看著顧源生,自己這位大伯過去是最討厭住醫(yī)院的。
“我現(xiàn)在覺得顧家那個宅子天冷請,Saint很好,方便你們來看望我。”
顧妤覺得眼睛有些酸澀,視線模糊,她意識到,那個從小到大無所不能、睥睨天下的大伯終究還是老了。
“你以后對自己好一點。”顧源生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不要總是逼自己,你的病都是自己逼出來的。”
“我……”顧妤一開口就是哭腔,她選擇不說話。
“老實說,我覺得簡易這個孩子還不錯。”顧源生說道,“雖然性格上有點小問題,但你們兩個之間終究是一個你喜歡我時,我不喜歡你,我愛上你了,你卻走了的錯位。”
“大伯……”
“這么多年來,你應該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顧源生笑笑,“喜歡他就去追尋,不愛了,就離開,這才是你。”
是那個坦誠、真實,又驕縱的顧妤。
簡風對顧源生留在Saint抱有十二萬分的不樂意。尤其顧源生現(xiàn)在還是他的病人……
“分配給紀嵐宇去。”簡風曾經(jīng)對這個安排憤憤不平。
“顧源生是Saint的大客戶,捐了我們一棟住院樓呢!”尹辭笑的像個猞猁,人都要鉆錢眼里去了,“對方指明了要你做他的主治醫(yī)生,不好推脫。再說紀嵐宇最近忙著跟冉煙黛的事情,你要關愛單身人士啊。”
就這樣,簡風被迫成為了顧源生的主治醫(yī)生,長期負責監(jiān)護顧源生的病情。每天板著臉去給顧源生查房。
“怎么感覺你每天過來都氣呼呼的。”顧源生喝著養(yǎng)生茶問。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給你看病。”簡風現(xiàn)在開始后悔當初就不應該給顧源生留那一命。
“我現(xiàn)在身體好得很,只是在Saint療養(yǎng)來著。”顧源生長舒一口氣,“沒想到京都風景最好的地方居然是醫(yī)院。”
“……”
“老實說住在這里我心情也很好。”顧源生笑的怎么都像是挑事,“每天跟你們這些孩子朝夕相對,總比我一個人在顧家大宅里發(fā)呆有意思。”
“……”簡風想要拉尹辭來給顧源生看病,他覺得這個男人的病歷一點都不正常,越來越瘋了。
秋日的最后一片葉子掉落在地上,被北風卷走。漫漫寒冬即將來襲,但是生命并不會隨著秋季的到來一同凋零,生機在秋日的蕭瑟中,冬季的白雪里蟄伏,并在下一年的春天以新的姿態(tài)綻放……
人生是一個周而復始的過程,存活著,延續(xù)著,循環(huán)往復,從不停歇……
顧源生的名字,就來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