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雪在周末跟著梅祐去拜訪了繆凡,周一回到學校時,就在安洋的畫室里見到了繆凡。
不同于林玉雪的吃驚,繆凡像是早就猜到會見到她,樂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聽見繆凡叫自己的名字,林玉雪受寵若驚,注意到畫室里的其他人都有些訝異地看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客氣地叫了“繆先生”。
誰知,繆凡卻好像對這個稱呼并不滿意,但看了看周遭驚異的眼神,頓時明白了林玉雪心中所想,便順著林玉雪的意點點頭,沒有刻意糾正她的稱呼。
安洋站在繆凡身旁,摘下眼鏡,指指繆凡,詢問的目光看向林玉雪:“認識繆凡?”
眾人的視線更加聚焦到林玉雪身上,林玉雪輕笑一聲,俏皮道:“大家都認識吧?繆先生是安老師您的得意門生,拿過那么多獎,咱們誰不認識呢?”
話音剛落,不少人都笑著附和起來,確實,繆凡的大名如雷貫耳,只要是國內這個圈子里的,多半都聽說過。
繆凡又爽朗地笑起來,指了指林玉雪,眸中透著掩飾不住的贊賞,對安洋道:“玉雪剛成為我的助理,她也是剛知道我也是您的學生,您看,這就是緣分吧?”
聽見繆凡的話,安洋來了興趣,目光落到林玉雪身上,饒有興致:“你竟然愿意當他的助理?繆凡這小子,脾氣古怪得很,你要是忍不了他就告訴我,我來收拾他。”
林玉雪還是第一次聽見安洋以這種語氣和口吻說話,驚訝的同時也明白了安洋和繆凡之間的關系和感情都深厚得很,繆凡在安洋面前特意提到她是他的助理,想必也是存了好意的。
林玉雪心頭涌上一股暖意,看見繆凡被安洋叫成“小子”也并不惱,對這樣的師生情誼羨慕得很。
想到這一切似乎都是因為霍池關的安排才有機會得到的,林玉雪心底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在她即將能去歐洲留學的時候,霍池關強行干涉A大的決定,將交流學習的院校改成了國內的帝都美院,卻讓她得以有機會成為安洋教授的學生。
也是因為霍池關堅持要為了她成立M·S公司,并且請來繆凡,也才讓她能夠和繆凡這樣的著名設計師產生聯系。
就光是與安洋和繆凡兩人結識,對于林玉雪而言,已經是光靠她自己便會難入登天的事情了。
繆凡許久沒有在帝都美院出現,這次回到母校,便在安洋的安排下準備開一場公開講座。作為助理的林玉雪,需要替繆凡整理許多材料,在此過程中,得以看到了不少繆凡從未公開過的手稿。
繆凡不拘小節的個性在他的創作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當看見繆凡的手稿有的是在信紙上畫的、有的是在酒店的便箋上畫的,甚至還有一張是在餐廳的餐巾紙上畫的,林玉雪都不由得驚奇不已。
“師兄,這些手稿您都怎么保存呢?”林玉雪按照繆凡的要求改口叫了師兄,手上拿著那些手稿,十分疑惑。
繆凡朝林玉雪手上拿著的那些東西瞥了一眼,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那么存著,它要是能留下來是好事,留不下來也就算了。”
林玉雪不由得更加不解了:“可是,您的手稿只有一份,你不打算好好存著么?”林玉雪記得很清楚,安洋對于手稿是非常重視的,有幾版就會保存幾版,聽說安洋家里的書房存滿了各種手稿,甚至連他年輕時的手稿都保存完好。
繆凡卻顯然并不認同,見林玉雪還是一臉惑色,便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手稿是什么?表達你創作的想法?呈現你的理念?它只是你的創作在真正成為實體之前的一個樣子罷了,只是一個打樣。”
“只是一個打樣?”林玉雪似懂非懂。
繆凡點點頭:“你的創作已經成為實體之后,留著手稿的作用和意義其實不就是留底么?真正有價值的是你的創作,而不是承載了你的創作的這張紙。既然紙并不重要,用什么紙又有什么所謂?我的每一個創作都存在我的腦子里,不保存手稿又有什么關系?”
聽繆凡說完,林玉雪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手稿的意義,不就是繆凡說的這樣么?許多名師大家的手稿珍貴,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創作是無價的,像繆凡這樣不重視手稿,也正是因為他有了自己的每一張手稿最終都能成為實體的底氣。
這種底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一生都無法達到的。
“你是有天分的,但要想在這個領域取得成功,你需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標簽,才有讓別人發掘你的獨特的資本,你明白嗎?”繆凡往沙發椅背上一靠,狀似無意地道。
林玉雪將繆凡說的話都默默記在心里,心中的暖意一點一點蔓延上來。
如果到這個時候她還沒有察覺出什么異常來,那么她也未免太過于遲鈍了。繆凡是霍池關的莫逆之交,就算繆凡先前知道梅霜單,如果沒有霍池關在,想必也是不會多看林玉雪一眼的。
繆凡的傲氣是出了名的,可就這樣的名設計師,卻甘愿到名不見經傳的M·S任職,還接受了她當助理,現在又時常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地提點她......
這其中,一定有霍池關的意思。
想到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霍池關了,林玉雪沒由來地竟有些想他了。
繆凡見林玉雪不知想什么東西想出了神,伸手到林玉雪眼前晃了晃,林玉雪才猛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剛才竟然因為繆凡的一番話而想霍池關想出了神,頓時兩抹可疑的紅暈爬上了臉頰。
看見繆凡探究的目光看過來,林玉雪一陣尷尬,連忙舉起手中的那幾份手稿,隨便尋了個要去將它們放好的由頭,便匆匆從繆凡的畫室逃離。
小跑著跑到沒有人的拐角處,林玉雪才停下了腳步,抬手摸摸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思緒漸漸又飄到了霍池關身上。
驀地,林玉雪忽然就想到了初到帝都時看見趙冷云的事情。在那之后,她就沒再見過趙冷云了,趙冷云那一次為何要來帝都,她至今都不知曉。
可不知為什么,林玉雪總隱隱約約地覺得,趙冷云的身上,藏有秘密。
或許是不能讓霍池關知道的秘密。
舉辦講座的這一天很快就到了,作為帝都美院的杰出校友,許多校外的人都慕名前來,即使講座一座難求,也有不少人守在禮堂外,期盼著能有機會對繆凡做采訪或合影。
繆凡自從兩年前出國,至今已經有兩年沒有推出新作品了,業界都預測繆凡在今年年內會全力推出新作品,可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所以許多媒體人士來到這里并不是為了繆凡的講座,而更多是為了獲取有關他復出的最新消息。
作為繆凡目前在帝都唯一的助理,林玉雪自然無法清閑下來,早早地就穿好了正裝,一大早就到了繆凡的住所。
當繆凡看到一身正裝的林玉雪時,滿臉的嫌棄絲毫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一時間差點讓林玉雪以為自己穿的并不是正裝,而是什么破破爛爛的乞丐裝。
“你這...穿的是啥?”繆凡顯然剛起床不久,撓了撓還有些亂糟糟的頭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林玉雪的白色正裝,言語間也充滿了嫌棄。
林玉雪低頭看了看自己,又重新看向繆凡,有些詫異:“今天不是師兄你的講座嗎?我特意穿的正裝,為了符合場合。”
“你見過那個設計師帶的助理穿成這樣的?跟個呆子似的,對得起你助理設計師的身份嗎?”繆凡打了個哈欠,依然還是嫌棄滿滿。
林玉雪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正裝,雖說是正裝,但其實并不古板,從衣領到衣袖都有設計細節,已經是她為了顯得不那么古板而特意挑選的設計感比較強的正裝了,卻沒想到在繆凡眼里依然是不可思議的著裝選擇。
想到繆凡本身在創作時就是設計理念超前、時常會又天馬行空的新設計的人,林玉雪這才突然意識到,她好像的確不應該穿正裝出現在繆凡的身邊。
按照繆凡的著裝風格...她這么正式的著裝,似乎的確不太妥當。
繆凡在穿衣上很是佛性隨便,就連幾年前與知名奢侈品牌簽約時,都是穿著牛仔褲和黑T恤去的,想來他像今天這樣的場合,也多半會是這么穿。
如果她穿著正裝,而繆凡卻穿著牛仔褲和短袖T恤,畫風看起來一定會很詭異。
想到這里,林玉雪露出一個訕訕的笑,隨即便說要回去換衣服,迅速地回到住處,換回了休閑的著裝風格。
當她再次出現在繆凡面前,看見繆凡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時,才算終于松了口氣。
講座在上午十點開始,林玉雪和繆凡提前二十分鐘到達時,禮堂外已經到了許多媒體,講座的觀眾也都陸續進了場,眾人看到繆凡出現,便有些小小地騷動起來。
林玉雪不敢大意,和提前溝通好的安保人員一起帶著繆凡避開了媒體,直接到了禮堂舞臺的后臺。
自從十多年前,在涉及領域初露頭角的繆凡被專訪的媒體誤解了設計理念之后,接受專訪這件事情在繆凡這里就變得再無可能了,只是不少媒體都只覺得繆凡是為人清高,總覺得會有以誠意打動繆凡的一天。
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林玉雪知道,繆凡這個人,既然厭惡專訪,便縱是媒體再有誠意,也絕對不會再打破自己的原則了。
今天守在這里的媒體,如果不是為了講座而來,那便只能是白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