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無時說完,只見子陌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呆呆地看著她,良久默然,半晌才道:“理解了。”
……
回到房中,桑無時仰躺在床上,干睜著一雙金色眸子,卻不知在想什么。
這是小蠻離去的第七日,她的魂魄會在今日于地府間游走,渡過忘川河,踏過黃泉路,飲下孟婆湯,然后轉(zhuǎn)世投胎。
桑無時將準(zhǔn)備好的毒藥放在桌上,今日約好送她最后一程。如果她能知道她投胎何方,那是最好的。
罷了,時辰還早,先睡一會兒。她躺在床上,輕輕閉上了眼。
夢中浮現(xiàn)好多人,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記得有人在對她笑。而當(dāng)她回首時,身后卻空無一人……
深夜醒來,算著時辰快到,桑無時從床榻上爬起來,將自己收拾妥當(dāng)。小蠻是個小女人的性子,見她最后一面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免得她在地府再數(shù)落她一頓,這么想著,她忽而笑了。
然,笑著笑著,就沉默了。
輕輕閉了眼,再度睜眼時,桑無時眉目清醒,緩緩走至桌前,將那瓶毒藥放在鼻尖兒聞了聞,竟是淡淡的香味。
她剝開蓋子,盯著瓶子中微微晃蕩的透明液體,卻忽然出了神。
等下……她進(jìn)地府也有不少次,但從未親手了結(jié)過自己。記得閻君說過,萬物生于世間都是恩賜,親手了結(jié)就是罪孽。
所以萬一這次她回不來了怎么辦?
桑無時眼眸微垂,指尖微微顫了顫,又將瓶蓋蓋上。
……
或許,你曾以為這個世界上有人比你的命還重要,直至有一日自己面臨死亡。
……
近來的魔界。
無笙無影無蹤,無滅被關(guān)在獄魔窟,七剎目前已經(jīng)折了兩個。
但是沒關(guān)系,只要遲夙和魔尊說一聲,很快就會有新人替上來,本領(lǐng)不一定比她們小。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
浮屠宮的奴隸牢,上方覆蓋著一張泛著血色紅光的粗大織網(wǎng),織線紅液流動,詭異森森。下方仍舊一片不見盡頭的黑礦之地,里面無數(shù)茍延殘喘的奴隸辛苦勞作著。
似乎在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后,一切又回到了當(dāng)初。
而很久之后桑無時還是坐回了這里,接過遲夙遞過來的小石子。
眉眼淡淡,用力一丟,便是一人的頭破血流。而她受到反噬后遭受的同樣痛感,只是讓她額前不住滲出細(xì)密汗珠,除此之外,她無一點(diǎn)異樣。
那些奴隸跪在地上,聲嘶力竭。
遲夙看著她有些蒼白的面容,深諳眸中不知在想什么。默然,他轉(zhuǎn)頭指著下方一個跪地的老人,“你看到了什么?”
順著他的手指,桑無時捏起一塊石子,猛地朝那老人扔了過去,瞬間鮮血直流,匐匍在地瑟瑟發(fā)抖。她笑道:“一個弱到連逃跑都忘記了的人。”
遲夙忽而也笑了,隨性向后一躺,雙手就枕在頭后,戲謔道:“都是你鬧的。”
桑無時眼眸四轉(zhuǎn),繼續(xù)尋找新的目標(biāo),語氣有些漫不經(jīng)心,“遲大人有怕的人嗎?”
“有。”他回答得很快。
她微微一愣,轉(zhuǎn)眸看向他,“嗯?”
他指尖放在唇間兒上,“噓。”
她笑笑,“那還真是令人驚訝。”
遲夙看著她,倒是低聲笑了出來,“好歹你也裝點(diǎn)驚訝的樣子出來啊。”
她又轉(zhuǎn)過頭,努力搜索下方目標(biāo),淡淡道:“現(xiàn)在裝還來得及嗎?”話音剛落,誰料遲夙卻迅速起身,將她的腦袋掰了過去,正對著他的臉,冰冷的呼吸灑在她的面容上。
他媚若花色的眼角微挑,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當(dāng)我看不透一個人的時候,就喜歡把他的心挖出來。常人總說人心善變,可是當(dāng)我挖了萬人的心時,卻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骯臟的血。但,即便我知道了挖出來沒有什么不同,依舊照做,為什么?”
桑無時努努嘴,挑眉道:“萬一有的人是不一樣的呢?”頓了頓,在看到遲夙嘲諷的目光下,她接著道:“比如說……有人長了一顆奇形怪狀的心,再比如說……”
話未說完,遲夙就緩緩放開了她,“啊……突然不喜歡你了。”
她面無表情,“哦。”
“你這副表情像是要死了一樣。”他有些嫌棄。
桑無時神色淡淡,抬手間就丟下一顆石子,“因為在遲大人面前,我才會徹底放松啊。”驀地,她勾了勾唇,“放松的別意就是“像是要死了一樣。”
而遲夙看著她,默了好一會兒,黑袍卻動了動,接著就抬起皙白修長的手,“那我就讓你緊張點(diǎn)吧。
“嗯?”她不解。
然,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身子就是一陣騰空,轉(zhuǎn)眼間,自己已被遲夙扔到了奴隸牢下方!她微微穩(wěn)住下落的身形,驚出一身冷汗,瞬間精神起來了。而腳下踩著的黑礦焰石,冒著灼燒的火熱,燒得她渾身難受。但遲夙這個人不喜歡他人在他面前賣弄法術(shù)。
桑無時咬咬牙,難不成自己要在這待著?然,接下來更恐怖的是,遲夙就這么居高臨下的站在上方,手中抓著一把小石子。
抬眸,一臉不爽,她開口:“遲夙……!”
但,一句未了,一個小石子就飛快落至她身旁,待著凌厲的攝人氣勢,而后,旁邊轟的一聲炸開了一個大坑。若不是她反應(yīng)及時,現(xiàn)在怕是又去見閻王了。
而遙見遲夙卻在上方笑彎了腰,似乎得了極大樂趣般。由她這個方向仰視,還真是個不可不扣的惡魔。他笑過后猛然又丟來一塊石子,桑無時趕緊跳著避開。第三塊,她抓起身旁驚恐不已的奴隸就擋住了,而后那人被砸得粉碎。
桑無時咬牙,臉色一黑,她生氣了。
抓起地面一塊滾燙的焰石,她猛地對準(zhǔn)他就往上拋!而上方一襲黑袍的遲夙似有些微怔,他暗黑的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氣息,“你、想、死?”
“我可不是那些連跑都不會跑的奴隸,我不僅能跑!還能還手呢!”
她說話間,遲夙又?jǐn)鄶嗬m(xù)續(xù)丟了許多石子下來,“你這輩子都別想上來!”
桑無時也不甘示弱,繼續(xù)往上丟焰石,一臉不爽“你說不上就不上啊!我就不!”
遲夙綿延的笑聲響徹整個奴隸牢,語氣雖陰冷,卻也不見真的生氣,“我說話不管用?!”
“我不聽!!”
“哈哈哈哈哈哈哈蠢東西!!”
“不許笑!燙死了!!”
“精神了?”
“對啊!能跑能跳還能殺人呢!”
……
她跟了遲夙上千年,從來沒有人敢質(zhì)問他為什么以殺人為樂,他也從來不解釋自己沒有興趣的東西。
強(qiáng)者,真好呢。
她也想變成這樣的強(qiáng)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