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都不是讓祭臺下數(shù)千人嘶聲吶喊的主要原因,讓她們恐懼絕望的源頭是,那棵詭異靈樹前站著的女子,原七辰,她放出的烈火已經(jīng)燃至黑池邊緣,股股黑煙,畫面慘烈。
所有的人在底下高聲呼喊,她們的聲音被淹沒在陣法的通天大火中。
“七辰啊……你冷靜些!!”族人不斷呼叫著。
“你忘了嗎?!我們曾向祖先奈幽發(fā)過誓的!霜生華可是我們的生命啊!!”這時連一向痛恨原七辰的喬幽都狠狠放下了姿態(tài),不住祈求著。
桑無時看見從人群中蹣跚走出的狐帝,隔得太又因?yàn)橐暯菃栴},她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得那聲極力顫抖又強(qiáng)行鎮(zhèn)定的聲音用法力響徹整個冰海,“七辰!我是師父……你看到我了嗎?!不是我拋棄了你啊……我從未這么想過……你可別燒了!那都是比族人性命還重要的啊……你這樣祖先不會原諒你的!”她似乎過于悲痛,身子猛然跌倒,眾人趕緊惶恐將其扶起,“七辰你快看!七容還在這呢!這是你的妹妹啊……”
原七辰隔著那層法陣,立在高處,傳說中神圣秘寶——霜生華下。她一襲素衣早已臟亂得不見本樣,身上遍體鱗傷,瘦弱的身子卻站得筆直,狼狽柔美的臉上盡是一片瘋狂,她的身后是一片熊熊烈火。所有人不敢上前,生怕她直接燒了霜生華。
“七辰……師父對你如何你心里是知道的啊…你是我千山的驕傲…我怎么會拋棄你呢?七辰啊,有人想見你……七辰……”
下方的人幾乎聲嘶力竭,可她卻不為所聞。
森森黑氣,灼灼火光中,她的神色是一片極致的瘋狂和殘忍。
驀地,她突然勾唇笑了,笑得如原來一般柔和無害,聲音卻陰冷至極,“呵……你們知道害怕了?威脅到你們的生命了嗎?體會到這種無力感了嗎……看看你們的嘴臉啊……你們是我的族人,可你們厭惡我……”她抬起手指向下方圍擠的千人,“你是我的妹妹……你嫌棄背叛我……”手移至人群前方一個嚇得早已呆愣的小女孩,聲音中卻帶著無限凄涼與嘲諷。驀地,她的手突然一抬,猛地指向桑無時所在的位置,眼里焚燒一切的恨意,“而你們!殺了我的姐姐……我只能無力站在這里,看著你嘲笑我弱……我的族人在我哭的時候笑,我尊敬的師父在我失去價值的時候不惜毀了我,我仰慕的人與他人琴瑟和鳴,我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原七辰最后的一指瞬間讓底下所有人的目光移至云端處桑無時身上,有帶著無盡恨意的,有帶著錯愕的,有驚恐的,但桑無時卻也不在乎了,反而大大方方抬起清冷漠然的臉,將旁觀者的冷漠冷清表現(xiàn)了十足。而聽了原七辰的一番話,她卻勾唇笑道:“來浮屠宮,我看人不會錯,你會……”
“我才不要!!!”她突然咆哮著打斷她,眼里全是不屑與蔑視,“我才不要變?yōu)楹湍阋粯舆B心都沒有了的人!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會墮落成魔!”
桑無時的表情徹底地冷了下來,周身冷冽的氣息讓寂云都微微蹙眉,那一瞬間,她真的動了殺念的。
“我只想活著!卑微地活著!可如果你們連這個機(jī)會都不給我……”她臉上滔天的恨意驟然浮現(xiàn),眼里盡是嗜血的冷光,“那就誰都別想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都去死!!”她瘋癲癡狂的笑聲響起的那一剎那,素手揮動的漫天焰火如兇殘的餓獸般頓時席卷整個暗黑池水,里面無數(shù)漂浮的怨嬰腦袋瞬間便被那烈火吞噬。不過須臾,火已燃至那棵詭異搖動的霜生華。頓時祭臺下無數(shù)人慘厲尖叫聲此起彼伏,而嘶聲痛喊后,是一個個千山族人的驟然消失,一只只嘶聲長鳴靈狐的絕望哀鳴。
那一日千山的沖天哭喊使整個妖界都為之滲然,震耳欲聾的嘶喊聲直沖九霄。雪霧翻騰,冰山崩倒,神殿隕落,萬冰塌然,無數(shù)汪洋狂海肆意而上,兇惡淹沒吞噬那屹立五界數(shù)萬之年的妖界千山族。眾生啼哀,原狐嘶鳴。
那場大火,燒得很漫長,燒出了同歸于盡的慘烈悲壯。但那天,桑無時看著在烈火中逐漸消失的原七辰,臉上卻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呵,世人都相信她是與千山狐族同歸于盡嗎?是啊,這般決絕極端的做法,若不是恨極了,誰會愿意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可是桑無時不信。她以身會過這女人的滿腹心計,也明白看清她的熊熊野心,那般搬弄城府只為進(jìn)入霜罰,可絕不會是為了這同歸于盡,血本無歸的結(jié)果。
那天,她親眼看著原七辰在滔天烈火中放肆大笑,笑得瘋狂,笑得凄涼。桑無時也親眼看見,一直靜默的子陌突然浮至那萬千火光中,遞給了她一個桔子。
她記得,原七辰當(dāng)時看了他很久,很久,突然間淚流滿面。
桑無時默然,人心向來如此。
那么堅強(qiáng),又是何其脆弱。
會在四面楚歌的時候咬緊牙關(guān),卻會因一點(diǎn)點(diǎn)的溫暖而潰不成軍。
而最后,桑無時也親眼看到,隨著原七辰一起消失的,是那棵被焚燒殆盡的霜生華凝聚成的一顆靈珠,那般渺小,卻抹滅了一個種族。
……
時間倒回一日前,那是桑無時初陷風(fēng)之空黃沙大漠一日。
那日的縹緲云端,靈然浮動的白霧間,赫然站著一人,半躺著一人。
“哈哈,那個小東西,倒真的什么都不怕。”嗓音慵懶惑人,帶著莫名的笑意。說話之人一襲雅致黑袍,隨意散亂在裊裊白霧云間,絲絲薄霧輕籠,氤氳光氣中若隱若現(xiàn)的是一張妖艷絕美的驚世容顏,狹長媚眼,勾魂奪魄,讓人一眼望去,就只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面容勝雪,妖異張揚(yáng),那般桀驁不羈的人,是遲夙。
而站在他不遠(yuǎn)處那抹孑然而立的修長身姿,一襲簡素月牙長袍清淡至極。相比起遲夙那種傾世容顏,這張臉顯得黯淡至極,平凡至極,但那雙眸若星辰般幽黑的眼,又是那么璀亮,那么耀眼。一手白骨扇笑看萬世,姬衡清淡一笑:“不得已而為之罷了。”明知是錯,卻還是倔強(qiáng)不回頭地踏入風(fēng)之空,自尋死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