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嬤輕嘆了口氣，她還有很多事沒完成，所以她不能死。
否則她老早就尋死了，兒子丈夫都死了，一個人活著有什么意思？
只是茍延殘喘罷了。
但她姐姐的親人卻還沒找到，她替姐姐和姐夫保管的那些東西，必須親手交到姐姐的后代手上，這樣她才能安心地去下面見姐姐和姐夫。
她答應(yīng)過姐姐，一定要把那些東西交給她的女兒，那些東西是姐夫一輩子的心血，他拼了命才保下來的寶貝。
她不能讓姐姐和姐夫死不瞑目。
所以，哪怕活著很痛苦，她也得努力活下去，找到外甥女。
算起來外甥女得有四十六了吧。
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孩子了吧？
周阿嬤又嘆了口氣，外甥女打小就性子軟，也沒經(jīng)過大事，家里突然遭遇變故，姐姐和姐夫托關(guān)系把外甥女送去了外地的小工廠，也讓她瞞著身世，姐姐和姐夫本打算變故過去后，他們就去接回女兒。
可哪成想劫難永無休止，姐姐他們直到死，都沒能去接回女兒，也沒來得及告訴她，外甥女去了哪家廠子，她找了好幾年都沒能打聽到外甥女的消息，生死都不知道。
外甥女那么乖那么嬌軟，打小連只碗都沒洗過，她能不能挺過來？
周阿嬤不敢想，也不愿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堅信外甥女肯定好好活著，等著家里人去接。
江小暖有些奇怪，這老太太醒了后一直長吁短嘆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倒了杯溫水，遞給周阿嬤，“您喝些水吧。”
周阿嬤喝了半杯水，精神好了些，感激道：“謝謝。”
“沒什么，也是湊巧了，說明您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江小暖笑道。
周阿嬤自嘲地笑了，她有什么福氣？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死了，只剩下她個糟老婆子還喘著氣，這不是福氣，是折磨。
不過看到江小暖如花一般的笑，她心里也輕松了些，便問道：“你和小陸來找我干什么？”
“想買房子，就是我租的那套，陸大哥說您打算賣的。”江小暖實話實說。
“攢夠錢了？那房子要五千塊的。”
“我知道，只要您同意賣，等您出院就能辦手續(xù)的。”江小暖點頭。
周阿嬤眼神有些意外，兩個月前這丫頭還只租得起房子，現(xiàn)在卻出手這么闊氣，挺能掙錢的嘛。
“你能做家里的主？”
“能啊，是我買房子，又不是我家里人，您同意賣了？”江小暖欣喜地問，她還是蠻喜歡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子的，地段好又幽靜，再過三十年絕對值幾千萬。
“那等我出院再辦手續(xù)，你救了我的命，便宜你五百塊吧。”周阿嬤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她不想欠人情，救命之恩得還。
不過她這條老命不值錢，也就值個五百塊吧。
江小暖嘴角抽了抽，真是摳門老太太，一條命才五百塊。
但她還是理解的，一個孤寡老太太急著賣房，肯定是因為生活困難，她經(jīng)常看見周阿嬤一個人在院子里抽煙，也不干活，聽說也沒有退休工資，她的生活來源應(yīng)該只有房租了，但那點房租還不夠這老太太買煙的呢。
這老太太的煙癮還挺大，每次看到都在抽煙，是個癮君子。
“不用便宜五百塊了，就五千吧。”
江小暖不想占孤寡老太太的便宜，救人一命就當(dāng)是積德了，對付江小月和周艷紅他們，她肯定心狠手辣，絕不留情。
但這不意味著她不能做好事了，周阿嬤和她無怨無仇的，看著也怪可憐的，她也不差這五百塊。
周阿嬤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說道：“隨你。”
老太太不喜歡說話，江小暖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漸漸就冷場了，空氣越來越安靜，周阿嬤閉著眼睛假寐，江小暖繼續(xù)打瞌睡。
天色變暗，陸寒年來了，他燉了雞湯。
鮮香的雞湯充斥了病房，其他病友都羨慕極了，紛紛說道：“老太太，這是您孫子和孫媳婦吧？真孝順啊，模樣還俊，您老真有福氣。”
江小暖張嘴想解釋，但老太太卻先說了，“還行吧。”
口氣還有點嫌棄，江小暖哭笑不得，不僅摳門，臉皮還挺厚。
陸寒年并不在乎這些，將保溫桶里的雞湯倒了出來，“您先喝碗湯，還有飯和青菜。”
周阿嬤渾濁的眼睛透著精光，仔細(xì)打量陸寒年，眼神變得疑惑。
她第一眼見到陸寒年就覺得親切， 還有種熟悉感，或許是眼緣吧，所以她愿意認(rèn)個孫子，別以為她是占便宜了，哼，只要把她哄開心了，她手上也是有好東西的。
黃澄澄的雞湯香極了，可周阿嬤嘗了口，卻嫌棄皺眉，“時間太短，火候不夠，這雞不是吃蟲子的，不香。”
又嘗了口青菜，眉頭皺得更深了，勉強咽了下去，倒是沒吐出來，“炒得太老了，蒜蓉放多了，嗆味。”
“米水放多了，我牙齒還行，喜歡吃硬米飯。”
陸寒年帶來的飯菜，被這老太太挑了個遍，沒一樣滿意的，可老太太也沒說不吃，依然慢悠悠地吃著，胃口還挺好，所有的飯菜都吃完了，連雞湯也喝光了。
江小暖嘴角抽得厲害，不好吃還吃完了。
“陸大哥做的菜可好吃了，您是雞蛋里挑骨頭。”
江小暖不喜歡別人貶低她男人，而且事實上陸寒年的廚藝是真的好，她就吃得挺香的。
周阿嬤放下了碗筷，指了指茶杯，江小暖愣了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乖乖地捧上茶杯，老太太喝了水，還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了嘴，就如同她剛才吃飯一樣優(yōu)雅，細(xì)嚼慢咽的，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一看就知道有良好的餐桌禮儀。
“你沒吃過好的，自然覺得好吃。”
周阿嬤簡單的回了句，想當(dāng)年她家……
她眼神暗了下，不再回憶了，以往的興盛早過去了，現(xiàn)在她只是個可憐的孤寡老太婆，但有些東西她還真不能將就，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她不能說違心話。
“不好吃您還都吃光了。”江小暖不服氣地懟了句。
“浪費糧食可恥。”
周阿嬤輕飄飄一句，就將江小暖懟得啞口無言，氣得她撇過頭不搭理這老太太了。
陸寒年眼里多了些笑，其實他一點都不在意，但他喜歡江小暖護著自己，有媳婦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