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云岫他們今天過來,云大妮早就在秀坊門口等著他們了。
從家里出來也有小半年了,她在這里吃得好住得好,師父也把她當做親女兒一樣對待,功夫本事毫不私藏,一應都交給她,也不曾因為她行動不便而嫌棄她。
不管是介紹她來這里的顧六也好,還是扶三爺也好,還有師父,于她而言,這些都是救了命的恩人。
馬車進了莊子,順著長長的大路一直駛進了秀坊。
“到地方了,咱們下去吧?!?
顧六率先跳下馬車,又伸手去攙扶云岫,“不用,我可以的?!痹漆犊吹讲贿h處坐在輪椅上朝他們走過的大姐,不想讓大姐覺得自己還沒成親就跟顧六不清不楚的,便沒有扶他的手,徑自跳了下來。
知道小丫頭心思多,顧六爺也沒有說什么,笑著跟扶三爺打招呼:“三哥最近不忙啊?”
“說說不忙呢,過幾天是太后的宮宴,說是宮宴不過是為了七公主招婿的事,雖說貴妃得寵,說到底還是皇后娘娘這個正主是太后欽定的,幾個公主幌子比起來,到底是七公主更得她老人家的喜愛,這不一個宴會而已,不光要我們這里給做新衣服,還要挑挑揀揀選了七八件,就皇上撥的那幾兩銀子,說句不好聽的,連繡娘們的工錢都發不出來。”扶三爺搖著頭抱怨道。
“三哥倒是膽子大,小心這話傳到皇上耳朵里,治你個大不敬。”打小長大的兄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話,顧六笑著打趣道。
“切,這有什么,昨兒老二進宮,這原話都讓他幫我傳了,后來皇上說,給銀子是不可能的,今年國庫空虛,皇帝家也沒有余糧了,回頭過年的時候給我寫個牌匾,弄個最佳皇商當當的,不成問題,關鍵是我要那玩意干嘛?掛在那里又不能丟,年年一塊,換下來的不能丟,又不能拿出去賣銀子,徒浪費我家的地方。”扶三嘴上雖是在抱怨,言語中的炫耀之意卻掩飾不了。
云岫聽不懂他們的委婉,好奇的問顧六:“爺,扶三爺這么說話,可是大不敬,要是被人檢具了,可是要砍頭的,他不怕么?”
連她這個鄉下出來的,都知道議論皇家的事情是殺頭的重罪,這扶三爺是她家大姐的恩人,她可不想恩人被砍了腦袋。
顧六笑著安慰道:“你放心,皇上砍了爺的頭,也不會砍那小子的。”
開玩笑,扶家三兄弟,一個掌權,兩個掌錢的而今又是皇上與太后斗法的關鍵時刻,皇上還指望這兩個心腹跟太后那邊的武將們斗上一斗呢,要是砍了扶三的腦袋,就扶老二的脾氣,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扶老大的花花腸子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他最小的親兄弟,那是能說砍就砍的。
再說了,伴君如伴虎,扶家如今鼎盛至極,天子之下,萬人之上,若是扶家三兄弟個個都跟扶老大那般處事圓滑,讓人一點兒毛病都抓不到,那皇上才著急的,與其讓上面時刻提防著,不如像扶三這般,沒事說些胡話,小毛病不斷,大問題不犯的。
反正說話這事,誰也拿不出證據出來,你說我說了,我就一口咬定自己沒說,你還能怎么樣。扶三不靠譜些,扶家才能靠譜些,皇上也能對扶家安心些。
小丫頭還是年紀尚小,雖能明事理,卻也看不懂這里面的花花腸子。
“不準胡說!”云岫生氣的皺著眉頭,好好說話就說話,張口就是砍腦袋的。
他把自己騙到望京城,要是被砍了腦袋,留自己做寡婦么!
“好好好,我閉嘴,不胡說?!敝浪谝庾约?,顧六連連投向。
往日里一身傲骨,羈傲不遜的顧六爺,如今還沒成親就已經害怕媳婦了,這么早就被吃的死死的,扶三爺在一旁嫌棄道:“沒骨氣!”
顧六白他一眼,驕傲道:“你懂什么,這是情趣?!?
單身狗沒有資格討論快要結婚的成功人士,顧六爺又補刀道:“你還小,聽我的,三哥,等你找到媳婦的時候,你就長大了……”
扶三爺看著他氣的牙根癢癢,要不是看在他媳婦跟著的份上,他早就動手揍人了,還能讓他在這里蹦跶的嘲笑自己。
云岫跟這云大妮往后遠去了,去看看她大姐在望京城吃的住的,順帶她也想看看大姐口中那個對她無微不至的師父,她大姐身體有恙,尋常有些人,少不得在背后說些什么,這秀坊師父不僅好心教大姐手藝,還在生活上無微不至的照顧,真是天大的好人啊。
“岫兒,你看,那就是我師父,岳三娘!”還沒進院子,云大妮就興沖沖的指著一個正在庭廊下坐在繡架前的女子。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云岫抬頭望去,那岳三娘不過四十多歲的模樣,應是多年操勞,頭上的已經白發斑斑了,一雙靈巧的手在繡架上翻飛跳躍,如同兩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的。
“師父!”云大妮高興地揮手喊人。
岳三娘抬頭看,是云大妮,也笑著起身,看著云岫道:“大妮,這就是你經常提起的三妹吧?!?
抬眼上下打量了云岫一番,衣著華麗,手上細嫩,跟她大姐才來的時候那雙做慣了農活的雙手比起來,簡直是天壤紙筆,再往上看去,一張精致的小臉,圓圓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小巧的鼻子點綴的合適,一張櫻桃小口,抿嘴一笑,她一個女人都被勾了魂去。
果然,老天爺還是眷顧漂亮的人兒。
同是一家親姊妹,有人是勞累命,而有人,卻注定富貴。
雖心有異樣,卻還是笑著跟她打了招呼。
云岫見到大姐說的人很好的師父,長得一副慈祥的模樣,看著就是好說話的人,也笑臉相迎,大姐能遇到好人,她心里也高興得很,知道大姐過得好,她才能過得好。
“岳娘子,您忙吧,我就在旁邊看看就成了,不打擾您?!迸麓驍_了岳三娘的手里的活,云岫開口道。
說著,就見扶三跟顧六兩個,款步而來,扶三爺拿著柄扇子,在手里把玩道:“弟妹,這不打擾還真不成?!?
云岫不知他所言何意,好奇的望向顧六。
顧六爺笑而不答。
扶三爺道:“都這個時候,你還害羞個鬼啊,你不說我就說了。”
顧六爺清了清嗓子道:“今兒來,順到讓岳三娘幫你量一下尺寸,把大婚用的嫁衣趕制出來,正好你大姐也在,我想著你大姐親手給你縫制的嫁衣,你穿起來,心里面會更開心?!?
他見過小丫頭的針線活,已經不是一句慘不忍睹可以形容的了,不光針腳歪歪扭扭的,就連一個囫圇的荷包都做不出來,要是指望她自己做嫁衣的話,估計孫子都報上了,她也未必能扣出來。
幸而望京城的大家小姐們對于女紅方面都不是很擅長,所以找秀坊幫忙做嫁衣的也不在少數。
提到秀坊,就數秀衣坊的技術最好,而秀衣坊里面岳三娘子的技術首屈一指,每年京城貴女里面來找她定做嫁衣的不在少數,就連王親貴族想要找她做衣服,都得提前幾個月預定呢。
他自打覺得自己好像喜歡上了小丫頭,就把這事給放在心上了,上次回京碰到付三,他還專門提前交代了。
顧家老六好不容易找到了媳婦,作為兄弟,扶三爺也替他高興,早早的就把岳三娘最近的單子都給了別人做,專門騰出時間來,好準備顧六家媳婦的嫁衣。
聽到大妮家三妹就是顧六爺未過門的新媳婦,岳三娘心里更知道了。
云家三姑娘,不光有一張漂亮的臉蛋,連這心眼兒都比家里姐妹們更勝一籌。
不過她也只是個小小的繡娘,什么事都無能為力,只能在日后對自己的這個可憐的小徒弟更好一些了。
岳三娘拿來軟尺,幫她量了腰身,一一記下,又詢問了主家想要的大概款型。
云岫對這些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她自己連針線都提不起來,衣服款式什么的就更不懂了。
但是顧六爺對此可是在家里面做了詳細的研究的,款式花樣,用料尺寸,說起來頭頭是道的,還從懷里拿出了幾張不知什么時候畫出來的簡圖,示意給岳三娘看。
云岫在一旁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云大妮笑著拉起她的手,道:“六爺對你如此真心,我在看在眼里,也是放心了。咱們姐妹幾個,就你脾氣最倔,遇事總是想追個死理,以前我跟二妮還怕你這性子,日后嫁了婆家會吃虧,有陣子二妮還拼命存錢,說是日后給你攢多些嫁妝,到了婆家有銀子傍身也能腰桿子硬一些。”
看了看在那里認真講解的顧六爺,笑著繼續道:“如今你碰到六爺,我們也沒這擔心了,這妹夫雖比你大了許多,但事實替你操心,你沒想到的地方他都為你想到了,也都上心的為你準備好,日后過日子,想必也會把你捧在手里。你過得好了,姐姐們也就安心了。”
如今,父母不在了,只有她們姐妹四個相依為命,四妮都比云岫聽話,只有這個老三,脾氣差,還長了一張禍水的臉,讓兩個姐姐天天擔心她會因為這張臉創出什么禍事。
幸而老天垂簾,給她安排了這門好親事。
云岫知曉姐姐的關心,又想讓她放心些,玩笑的舉起小拳頭,晃了晃道:“顧六可乖了,他要是不聽話,我就小拳拳錘他?!?
云大妮笑著看她,不忘勸誡道:“六爺對你好,你也得知道對他好成,以后夫妻兩個過日子,是相互扶持的,他寵你愛你,是希望你也能寵他愛他,只有相互的愛,才能長久,加上這望京城繁華耀眼,遇事你也要多張個心眼兒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