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了養顧小七,家里添了一只羊,顧六還總是念叨著羊味腥膻,等自己得了空,就把那只羊給宰了。
而如今,角落里的那只羊,還在。
他們兩個人過去一起走過的日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顧六爺替她擦了擦眼淚,笑道“哭什么,是終于察覺到爺的好了么?”
擦擦眼淚,小拳拳錘了輕輕了他一下,嬌嗔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好,一直都知道……”
“那是,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風采卓絕,文武雙全,碰到爺這樣的,一定好好抓緊了,別讓我跑了,你要知道,在這望京城待嫁小姐圈子里,爺的名字可是一直高居前三的。”顧六洋洋自得道。
小拳拳變成了小拳頭,云岫擦了眼淚,兇巴巴的威脅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斷,日后出門我推著你。”
顧六假裝被打疼了,捂著胸口,哎呦一聲。
云岫以為真的下手重了,忙上前查看,結果被偷了一個香。
老宅帶來的小丫頭對于兩個主子這種感情恩愛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了。新府上的小丫鬟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景,都是年輕的小姑娘,雖說聽過戲文里的才子佳人的戲碼,但是正經主子這么恩愛的,還是頭一回親眼看到過,個個都撇過臉,使勁兒憋著臉上的笑意。
害羞過后,云岫又好奇的問道:“爺,那待嫁名單里排前兩名的是誰啊?”
看她是真的好奇,等到兩個人獨處的時候,顧六才悄悄附在她耳朵上,小聲對她說道:“一個扶三,一個扶三他大哥。”
見他小聲,云岫也跟著壓低了嗓子,小聲追問:“為什么啊?”
“扶三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姑娘,扶三喜歡人家好多年,后來那姑娘家里犯了事,全家流放,扶三放不下人家去找過一次,到了嶺南的時候,那姑娘孩子都會走了。從那以后就沒見過扶三對哪家姑娘看上眼過,加上他十分有錢模樣好,會說話,性子也好,雖說是個做生意的,但是扶家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他一個長房嫡子,自然是許多夫人們心目中女婿的首選了。不過扶三只算第二。”
“那第一是誰呀?”云岫繼續問道。
“扶三他大哥,長得好看,有本事,無妻妾,對女人從來都是不茍言笑的,文采卓絕,被當世大儒稱贊大陳第一才子,有史以來第一位十三歲中狀元的厲害人物。望京城見過他的未婚女子,一個個都心向往之,那些沒見過的,聽旁人說得多了,也都心向往之了。”
顧六沒說給她聽的是,扶家大哥也有一個青梅竹馬,后來他的青梅被一道圣旨抬進了宮門,紅墻綠瓦,一對佳人就此天人兩隔。
為此扶老大這才棄文從政,在波譎詭異的官場,翻云覆雨,這一切只為了能讓那姑娘,在勾心斗角的后宮里,能過得好一些。
可惜,即便是站到了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高位之上,扶老大也只能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別人懷里,而自己扶持的太子也是心愛女子與旁人所出。
最是有情乃無情啊!
只是這些話,他不便告訴小丫頭。這望京城表面看上去繁華無比,實際上,在繁華的下面,滿是污垢。
十一月十八,大吉,宜嫁娶。
頭天晚上,顧六半夜悄悄摸到云岫窗前,隔著窗戶,偷偷問道:“岫兒,睡了么?”
他想找的人沒喊出來,倒是聽到里面云大妮的聲音道:“天涼了,六爺快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誤了明天的吉時。”
自打云大妮知道兩個的婚期已定后,提前七八天就搬過來了,說是按照蘇莊村的規矩,兩個新人在成親之前不得見面。云大妮還怕自家妹子不懂事,壞了規矩,專門跟云岫住在一個屋子,防的就是顧六爺這種爬窗戶的小賊。
被大姨子說了一排,顧六臊了一臉,只得老老實實的回去了。
沒一會兒,春桃進來送水,趁著云大妮不注意,藏在茶杯底下,夾了一張紙條【和諧】子。
云岫藏在袖口,看了看大姐正在燈下認真的做繡活,便徑自到書桌前坐下。
映著燭光,將紙條展開,上面是顧六熟悉的字跡,赫然寫道:緊張么?我緊張的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你。
“噗嗤”一聲,云岫笑了出來。
云大妮抬起頭望向她,狐疑道:“岫兒,笑什么呢?”又轉頭四下看了看了門窗,她親自鎖的好好的,沒讓顧六得了空檔進來啊。
云岫隨意拿起桌上的一本書,扯謊道:“剛才看書呢,里面有寫到好笑的地方,我沒忍住。”
云大妮不識字,但出于云木匠的教誨,對念書寫字這事十分敬仰,所以在她看來,只要云岫抱著書,她也不管云岫是在看話本還是看秘史,那就是有大才華。都應該積極鼓勵。
所以看道是書里面的東西,便笑著點頭,并鼓勵她道:“你好生看書,我不打擾你,多學點,以后遇到了那些官家太太也不膽怯。”
云岫又不好跟她解釋書里面不教那些,只得點頭應下。
看了看案上的這張字條,鋪開展平,夾在書里放進了抽屜。
又裁了一張巴掌大的新紙,拿筆在上面用絹頭小楷寫了一句話,疊好了塞回杯子下面,喊了聲:“春桃,添茶。”
春桃在門外站著,就等著夫人的回信呢,自是應聲而來,雙手擋著杯子,腳步匆匆的出去了。
隔壁院子里,顧六爺正在焦急的等待著回信呢。
還沒成親,大姨子防他防的跟個賊似的,不光不讓他跟媳婦見面,連隔著窗戶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他都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跟做賊似的爬了多少次窗戶被攔回來了。要不是因為她是云岫親姐姐,擱旁人他早就推門硬闖了。
見春桃送了回信出來,顧六忙接過手里,打開來看:“想我你進來啊。”
顧六爺氣的牙根癢癢,小丫頭分明是知道她大姐看的嚴,自己沒有法子進去,才敢這么撩撥自己。
取過筆來,顧六又寫了幾句。
春桃端著新換的熱茶,從新送過來,六爺在隔壁等著回信呢,她干脆留在屋子里幫忙磨墨。
云岫打開紙條:“等到明天一過,看你大姐怎么攔我。”
“沒得討嫌”云岫小聲嘀咕道,云大妮聽到了抬頭看,見她還在那里坐著看書,以為書里又寫了些什么好玩的東西了,直感慨現在的書本真厲害,事情寫的繪聲繪色的,讓人看了總會有感而發。
顧六打開春桃送來的紙條,看到上面的回信道:“你若是敢欺負我,我就哭給你看。”
“小沒良心的。”顧六笑著嗔罵了一句。
又寫了一張條【和諧】子,春桃來來回回的進來出去好幾次了,云大妮心有疑惑,將門一關,道:“外面怪冷的,春桃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家里熱鬧,有的你們忙的,別在這里進進出出的,弄得屋里關不住熱氣。”
還沒拿到回信,春桃就被趕了出來。
顧六爺在隔壁院子里氣的直跺腳,大姨子面上看上去老老實實和和氣氣的,誰知道竟然是個認死理的,腦子還十分的好使。
無奈,只得老老實實的回書房休息去了。
轉天,天還沒亮,府上的就熱鬧起來了。
剛翻新的府邸什么都是新的,又趕上老爺夫人的大喜事,新招募的丫鬟婆子們自是萬分盡心,只想讓當家主母瞧見自己的本事,以期望日后能夠得到重用。
那些從前府上帶過來的,原本就是顧六爺的家生子,賣身契什么的都在顧六手里,又不屬于老宅,跟著主子到了新地方,自是愿意好生努力,盼著日后能得到一個好的差事。
雞還沒叫,云岫就被春桃他們給拖了起來,熱水沐浴,眼睛都沒睜開呢就被洗的干干凈凈,換上了大紅的嫁衣。
衣服是云大妮幫忙繡的,她在一旁幫忙穿戴,看在眼里自是欣慰。
她們娘親沒了,爹爹沒了,姐妹自己相依為命,她對于妹妹們,就是娘親的身份,長姐為母,能看到云岫成親家人,顧家六爺雖說是家世高了些,但是不管是為人處世還是談吐舉止都對自家妹妹很是上心,除了這些日子總是想方設法的要過來見人,讓她心里不得歡喜,其他的事,真是好的沒話說。
得這么一門好姻緣,她心里也高興得很,只可惜老二老四兩個,說是早就去接了,到現在還沒見到人呢,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大婚。
正在忙活著呢,外面有小丫鬟匆匆跑進來,高興道:“夫人,夫人,來客了……”
云岫正迷迷糊糊,不知何謂,只幽幽的喊道:“大姐,來客人了……”
云大妮任身后的小丫鬟推著輪椅出來看,打院門口跑進來兩個姑娘,大的模樣十幾歲的樣子,高高瘦瘦的,身后年紀小一些的,梳著兩個丸子頭,扎著漂亮的紅絲帶。
云大妮眼睛明亮,激動地喊道:“老二!四妮!”
來的正是云二妮和云四妮兩個,從汝南趕過來的。
進了院子,云二妮這才喘了口氣,打汝南府一路趕行程,馬車顛簸,怕誤了時辰,她連一頓囫圇飯都沒吃到嘴里,老天保佑,終于給她趕上了。
云四妮在后面,不緊不緩的溫步走來,看到了大姐,不由的跟她抱怨道:“大姐你不知道,都是二姐,要不是我們早幾天就到了。是二姐非要汝南府等什么綢緞鋪子的八寶祥云料子,說是給三姐做雙出嫁的修鞋。才耽誤了兩三天。”
教她念書的先生說過,望京城是大陳最為繁華的城市,那里什么沒有,好多東西還物美價廉的,何必非要在汝南府買東西呢。
云大妮聽了,笑著沒說話,四妮還是太小,不懂姐姐們的心。
云二妮從揣在懷里的包裹里拿出了一雙緞面的繡鞋,上面的花樣都是她在趕路途中,晚上點著燈繡出來的,怕誤了時間,趕不上大婚,還熬了好幾個晚上,咬著牙堅持給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