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奶奶雖說平日里對顧南青管的嚴些,但那是因為家大小姐她跟別家姑娘比起來,實在是有些太過跳脫了。
如今女兒丟了,顧大奶奶一下子慌了神,也顧不得什么規矩體統了,連忙打發人去刑部將顧家大爺喊了回來,連帶著又去了兵部,把門道繁多的顧六爺也喊了回來。
“怎么就跑了呢?”顧天潤一進府門就連連錘手,一個勁兒的后悔自己不該強行逼婚的。不嫁就不嫁唄,就算是不想出家在家里當個老姑娘,養到七老八十的,自己也養得起。
怎么就把孩子逼到了寧可離家出走,也要逃婚的地步呢?顧天潤想抱怨幾句,看到顧大奶奶比自己還要焦急的模樣,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同兇有什么資格去說媳婦呢。
顧六爺一得到消息,連官府都沒來得及換了,一路打馬就去了扶家。
扶子初正在書房撥算盤呢,前些日子打南面買了幾十車的草藥,又趕上城郊附近幾個村子最近鬧風寒,老天爺上趕著送銀子過來,不賺都不成啊。
“六叔,你今兒怎么有空過來了?”扶子初見了顧六,忙起身喊下人看茶。扶家三爺跟顧六是好兄弟,顧六進扶家來跟在自己家里一個樣子,顧六笑嘻嘻道:“六叔過來看看你,過冬了,瞧瞧你這里有什么取暖的稀罕玩意沒,你六嬸受了重傷,你也是知道的,要是有好東西快些‘上供’了,回頭我讓你爹給你弄好的。”
“六叔玩笑了,我一向對六叔孝心,有啥好東西,肯定是頭一個先想著六叔的。”扶子初笑著答道。嘴上雖這么說,眼睛卻一個勁兒的打量著顧六手上的動作。
跟著他爹做了這么幾年生意了,他還是學了些兒聰明勁兒的。
顧六說一進門就四顧的翻看,一準是來尋什么東西的。
“六叔找啥呢?”趁著顧六專心轉看的時候,扶子初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
顧六心心不在焉,也就忘了防備,“顧南青來你這兒沒?”
“青青怎么了?”扶子初問道。
既然瞞不住,但又不方便敞開說逃婚的事, 兩個孩子平日里走的親近不假,但顧南青到底是個女孩子,這種丟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悻道:“跟他娘吵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扶子初大吃一驚“因為什么吵得架呢?”顧南青頑劣顧家大奶奶教訓她已是常事,她自己個兒心里也清楚,她娘打她罵她都是為了她好,有時候也會分辨兩句,但離家出走這種事情,倒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六叔天天忙得照顧你重病的六嬸都沒時間,哪有功夫管你們這些小孩子鬧脾氣的事兒。”顧六挑眉“若是顧南青藏在你這里了,趁早把人教出來,你放心,六叔疼你,不會把你招供的事說出去,早些讓她家去,也省的府里上下跟著鬧騰。你看六叔官府都沒來得及換,他爹也慌得丟下公事去找人了。”
看顧六說的真著,扶子初只當是顧南青鬧了小孩子脾氣,"真沒在我這里,若是我藏了人,六叔您都親自上門了,我還能騙您么。"扶子初把書房小隔間的門都開了“六叔若是不信,大可進來搜查。”
“真沒在?”
“真的沒有在!”扶子初賭咒發誓“我若是騙了六叔,就叫我這個月的生意賠個精光!”
見他說的真誠,顧六自是信了。寒暄了兩句,也就起身離開了。
顧六爺走后,扶子初也匆忙趕車去了平日里顧南青會去的地方找了找。卻絲毫不見顧南青的身影。這下子扶子初也慌了神,顧家沒有人,也沒來他這里,平素常去的地方也沒有,就連扶家鋪子里都派人去挨個兒打聽了,誰也沒有見過顧家大小姐的身影。
望京城就這么大,顧南青打小在這里長起來的,總不能任誰也沒有見過就憑空消失吧。
“少爺,顧家小姐該不會是被拐子拐了,塞進車里送出了城吧?”跟在扶子初身邊的五兒小聲念道“前兒我打咱家莊子上取賬本兒回來的時候還聽說了,有一伙拍花子最近在望京城里頻頻作案,連望京衙門縣太爺家的親侄女都失蹤了,出門打醬油的功夫,就不見了人,滿城都尋遍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起先還以為是采花賊呢,后來被衙門里的暗線報了消息,才知道是伙專門干這個的,轉拐一些富貴小姐,凡是一個人出門的姑娘,專挑那些長相漂亮的,有線人故意上去問路搭訕,引至無人之處,就用迷藥把人迷暈了。”
“然后呢?”
“然后就拖進馬車里送出城外,聽說連那馬車都是特意改造過的。在座位底下專門挖了個空出來,放上箱子,把人往那里面一裝,手腳動彈不得,嘴巴又被塞住,即便是守城的上車檢查都不怕。”
聽他這么一說,扶子初心里就怕了。
他自小跟跟顧南青一起長大,自然是知道顧南青是個什么人。
顧家大小姐顧南青,不光膽子大,勇氣可嘉,還不計后果,好奇心一上來,管你天皇老子,她想到了就順手就給做了。
顧南青三歲的時候,跟著他六叔進宮參加皇貴妃開的賞秋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扎著兩個紅頭繩,任誰看到了都想伸手摸摸,喊兩句乖囡囡。貴妃娘娘喜歡的不得了,把自己最喜愛的玉如意都拿出來賞給她了。
九公主抱來了自己最喜歡的寵物狗小雪球,在場的孩子都是公主皇子的,最不濟也是個皇親國戚。一群孩子在蹲在西邊小花園的墻角下面,不哭不鬧的,一呆就是一個多小時。
四皇子的奶娘擔心四皇子玩困了要睡覺,才湊上去看了看,不可能不要緊,這一看,驚叫著抱著四皇子就往皇后面前去了。
原本干干凈凈的四皇子,不僅弄臟了衣服,連指甲縫里都滿是泥巴。
圍在那里的一群孩子,抱回來一瞧,個個都是臟兮兮的,那顧家小姑娘顧南青,不僅一身臟泥,手里還拿了一根不知道從哪位娘娘頭上順下來的銀簪子,當做刨土的工具呢。
四公主一臉認真的站出來解釋“顧家小姐說了,小雪球是只小狗,小狗就得鉆狗洞,鉆了狗洞才能長大個兒。但是皇宮里沒有狗洞,就得挖出來一個。”十幾個小家伙,一個多時辰,狗洞雖然沒有挖出來,但也刨出了一個巨大的坑。
還是皇上出面,夸了句“顧家青青不光是個實干派,也是個口齒清晰的,連比她大好幾歲的哥哥姐姐們都能說動了,跟自己一起做事,日后定是個比她六叔還要厲害的實干派。”一眾找顧六爺討個說法的王親貴胄們這才善罷甘休。
不過多年以后,四公主懂事了,自是明白那天自己到底跟著顧南青做了什么蠢事,以至于到現在,四公主看到顧南青開始愛答不理的。
顧南青四歲的時候,鎮國大將軍北邊跟毛子一站,大獲全勝,皇上辦了慶功會宴請功臣。
顧六爺負責的后方供應,自是赫然在會。
顧六爺又沒有成家,沒有家眷可帶,唯一溺愛的就是經常跟在自己身邊的小侄女了。所以顧南青又榮幸參加了這次慶功會。
小太子乃皇后所出,中宮多年才得這一子,自是嬌養的不成樣子。小霸王一般的人物,看了誰都想欺負兩下子。眾人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敢跟他理論。恰好看上了顧南青手里拿的糖人了。
二話不說就上去搶了過來。
透明的小花貓他還是頭一次見,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指尖上一股濕意。
臟兮兮的小花貓太子爺不稀罕,“還給你。”小太子又將糖人塞回了顧南青的手里。拿過太監遞來的濕帕子,擦干凈了手就要揚長而去。
顧南青哪里受過這種委屈啊,雖說顧家孩子眾多,但是她爹和六叔這門嫡出的可就她一個寶貝疙瘩。她六叔是誰啊,望京城出了名的混不齊,來翻臉的時候連皇上的賬都不買的犟驢,顧南青打會走路就跟著她六叔屁股后面跑的人,哪里會管你是不不是太子。
扔了糖人就往小太子頭發上招呼,南海的夜明珠也掉了,金絲銀線的新衣服也被撕破了,就連臉上都被摳出了兩道血印子,太子爺哭哭啼啼的去找皇上老子告狀去了。
再看顧南青,小揪揪被扯得散開了,嘴角被打的流血,衣服上的琉璃盤扣都不見了。來的時候是粉雕玉琢的小團子,這會子看著像不知道打哪里來的小小乞丐了。
顧六爺在酒宴上正寒暄著呢,聽到下面的人來報,馬上丟下酒杯就趕了過來。
問明了緣由,當機立斷,教了一番說辭就抱著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就往酒宴上去了。
太子爺剛告完了狀,正在皇后身邊抱頭痛哭呢。
皇后娘娘素來偏愛,顧六爺還沒走近,就被皇后沉著臉質問道,“小小年紀以下犯上,竟敢揪太子的頭發,這是蔑視皇家的重罪!”
下面的王公大臣都停愣了,一看范式的是早就赫赫有名的顧家大小姐,也都釋然了,顧家小姐做出這種事情,不足為奇,能帶著公主皇子們挖狗洞的腦子,跟正常人應該是不一樣的。
一個兩個的都望著顧六和他懷里又闖大禍的顧家大小姐,這次可是蔑視皇權的大罪,就算是皇上偏袒,也無法替他們開脫了,畢竟太子爺臉上的血印子,可是赫然在目的。
“哇!”顧南青的哭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響徹云霄,連哭帶嚎的喊道:“皇上!太子他扯我衣服!哇!他要喊我睡覺,我不困!宴會上這么多好吃的我還沒有嘗過呢,我不想跟太子去睡覺!哇!”
此話一出,下面群臣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