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心里面門清。
顧六知道,可是云岫不知道啊。
當初歐叔歐嬸拉了她一把,又細心照顧,如今碰上他們的兒子落難,云岫自然是要伸出援手的。
顧六看著躺在馬車里,十分礙眼的傷員。
真想趁著媳婦不注意,一腳把他給踹下去。敢覬覦他媳婦,還指望他救命?休想!
可又怕小丫頭生氣鬧脾氣,到時候反倒把人推遠了。
到了下一個鎮子,找了一家醫館,把人抬進去。
山羊胡的老大夫行醫診脈,“此人是受到外力重擊,傷到了腦子。情況不算太厲害,但是也不容樂觀。”
“會怎么樣?”云岫追問,“會死么?還是會落下什么病根?”
“死倒是不會,只是,腦子乃人之本源,有淤血積蓄其中,很可能會……失憶。”
“失憶?”顧六皺眉,讓李叔去找一輛能夠把人送回望京城的馬車去。
他是帶著媳婦去赴任,可不是帶著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一路游山玩水的。
趁現在離望京城不遠,早早的把人送回家里去,也落得利索。
李叔辦事向來麻利,沒多久的功夫,就把歐田的行囊收拾了,裝上馬車,帶了幾個有力氣的漢子過來幫忙抬傷員出去。
結果……
屋內頭上包著紗布的歐家少爺,瑟縮在他們家夫人身后,一臉委屈的望著他們家六爺。
“岫岫姐,田田害怕……”
弱小可憐,又無助。
顧六臉色沉重,步步逼近,“怕什么怕?害怕的話早些回家,找到你爹娘就不怕了!”
怕?
你再依偎著老子的媳婦,爺打的你更害怕!
“岫岫姐……”
歐田緊張的拽著云岫的衣角,身上瑟瑟發抖。
云岫看著自家夫君形如猛虎,一步一步的走近,皺著眉頭勸道:“爺,你做什么呢?”
大夫都說了,歐田醒來的時候可能會出現失憶的癥狀,明知道他失憶了,干嘛還要嚇唬他?
毛病?
被媳婦嗆了兩句,顧六也知道自己神情有些暴露了,聽到身后李叔過來了。
回頭看,還帶了幫手:“正好,快把人帶出去,好生送回望京城去。到時候再到顧家府上領銀子。”
李叔應下,帶著幾個人過來拉歐田。
“岫岫姐,救命啊!……殺人啦……岫岫姐救救田田啊……”
尖叫聲響徹整個客棧,引得不少人過來看是出了什么情況。
掌柜的知道顧六的身份,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得小聲勸眾人快快散去。
官家人的事情,他們這些平頭小百姓,不敢說,更不敢問。
歐田叫的太大聲了,又拼了全身力氣要云岫救命。
云岫想到他如今這般模樣,當初歐叔歐嬸對自己的照拂,心腸還是軟了下來。
跟顧六商量:“爺,要不,咱們帶著他把。”
“嗯?”
顧六有些不悅,“他回京城才可以好生養病,而且,他失蹤在外,家里父母也會擔心的。總不能咱們把人家兒子拐跑,到時候讓本家找不到吧。”
他試圖好生講道理。
“你才有病!”歐田躲在云岫身后,伸出腦袋指著顧六反駁。
“……”
顧六真生氣了,“快些把人送回去。”
“快些把他送回去!”歐田探著頭指著顧六道。
云岫被他逗樂,雖然歐田是受傷失憶,可倒是比之前見他的時候,更伶牙俐齒了,連六爺都敢罵,真是厲害的嘴。
幾個人又扯鬧一番,歐田雖然記不起來,可腦子靈活又活潑的厲害,拉著云岫擋在前面,死活就是不跟著他們回去。
后來云岫被拉暈了,“爺,要不咱們就留下他吧。”
“不成。”顧六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
讓他留下來?
仗著腦子有病,跟自己媳婦姐姐長姐姐短?
“爺?”
“大爺都不成。”
拒絕情敵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事,顧六一向毅然決然。
只可惜,再心一橫,也抵不過小丫頭她噘嘴生氣了。
歐田鬧了半天都沒如愿的事情,云岫臉色一沉,顧六再不情愿,也只得答應下來,讓歐田跟著他們一起上路出發。
正巧,云岫幫他整理隨身行囊的時候,發現了一份官憑引薦,上面寫著,歐田正是要去海晏上任的縣太爺。
海晏城不比別的府縣,雖說是縣令的品級,可海晏有城池劃分,又是邊境要塞,雖說是縣太爺,可卻比肩州府,就連管轄面積,都要比別的地方州府大上許多。
“爺,你說歐大哥能不能在到海晏之前恢復記憶?”
雖說出發的時候,他們又去找那個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去看了,說是隨著時間的變化,到時候只要歐田腦子里堵塞的血塊化瘀了,就能恢復如常了。
他們一路帶著他去海晏上任,沒有問題,可是若是到了海晏,一個傻乎乎的縣太爺,可成了大問題。
顧六乜眼瞪了歐田一眼:“他去上任路途遙遠,前任縣太爺未必不要留任一段時間。他傻不傻的,沒什么影響。”
話雖這么說,可是他還是希望歐田能夠早些日子恢復記憶,然后好找個理由,分道揚鑣。
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礙眼了。
云岫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歐田忘了很多事情,連帶著對所有的東西都很好奇。
指著窗戶外面的花花草草,一個勁兒的問云岫:“岫岫姐,這是什么?岫岫姐,那是什么?”
云岫又不是全都知道的,就只能眼巴巴的望著顧六,等著一個正確的講解。
之前顧六給云岫講這些新鮮玩意的時候,心里面高興的很,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什么都懂,什么都會,在沒有比這個更令一個男人驕傲的事情了。
可是多了歐田這個拖油瓶,顧六的那股驕傲勁兒,就蕩然無存了。
他努力的坐在兩個人之間,隔開粘人的歐田,又要護住媳婦,不要讓她好看的面容給那混小子看了去。
心累。
李叔李嬸夫妻兩個在外面趕車,聽著里面嬉嬉鬧鬧的,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
歐家公子雖然傻乎乎的,腦子不清楚了,但是跟他們家六爺和夫人的相處模式,怎么就跟多了一個大兒子似的。
心里就更盼望著夫人能夠早些給六爺添個大胖小子,一家人也能這樣熱熱鬧鬧的。
一路行去,眼看天色將黑。遠昭昭的看到有村落牌坊。
李叔在外面請示:“爺,咱們要不就在前面村子里落腳吧。”
他們帶著病人,還有夫人嬌貴,若是在荒郊野外住宿,到時候吃苦受罪的,病人沒有關系,爺自己都要心疼夫人了。
顧六點頭,“拿出來散碎銀子,到時候找一戶條件好些的人家,借他們的地方住宿一晚。”
雖然住在農戶人家里面, 比不上酒肆客棧,可是也比住在荒野要好的多,而且他們自己帶著的鋪蓋細軟,打理干凈了,也能湊合。
玩鬧了一路,云岫已經歪在他懷里面睡著了。
眼睛瞇著,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落在臉頰,映出一彎勾人魂魄的月牙。
一雙小手,就算是睡著了,還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服。
顧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他的小丫頭,最喜歡的還是他。
眼神一斜,抬腳在歪在他腿上睡得香甜的另一個人,不輕不重的踢了一下。
這個礙眼的笨蛋。
馬車行駛進了村子里面。
李叔才察覺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這才是傍晚時分,怎么整個村子,家家戶戶都閉門落戶,沒有一個人在外面晃悠,連炊煙燒飯的動靜都沒有一樣。
可是下馬車貼在墻根仔細的聽,又能聽到里面有人走動的聲響,還不時地傳來小孩子的哭聲,沒一會兒又安靜下來。
李叔覺得古怪,不敢自己拿主意,只得過來問顧六。
顧六爺也不曾碰到過這種稀奇的事情,雖說是聽過有些地方可能有些古怪癖好。
比如吃冷飯的習俗,或者奇特的祭祀方式,但是這種庇護不出聲音的,還真是頭一次看到,也是頭一次聽說。
顧六把歐田踹醒,提下馬車,又吩咐李嬸在車上好生看著云岫。
找了一戶看起來稍微條件好一些的人家,顧六拍門。
“衙門口的官兵,沒趕上驛館,來借宿的。”
里面聽到有聲響,卻依舊沒有人聲說話。
“有人嗎?衙門口的官兵,路過此地,來借宿一宿。”
還是不見有人過來。
隔著門縫,顧六看到有人影晃過,心道,應該是看見了他們的穿著打扮,不相信。
讓李叔去把歐田上任的文書拿了過來,隔著門縫往里面遞。
真的是衙門口,不信你來看憑證。
這次雖然沒人說話,可是有一雙粗糙的大手,把文書接了進去。
過了一會,就聽到大門‘吱扭’一聲,開了,探出頭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把文書還給他們。
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進來吧,小點兒聲。”
幾個人這才趕著馬車,進了院子。
那大漢看人都進來了,忙把大門關上,又上了兩道手腕粗的門栓。
顧六抬眼看,院子里還掛著幾只山貨,還有上山打獵的工具堆在大門旁邊的柴火堆旁,這家應該是個獵戶。
那人把眾人領進屋里,有個婦人正在廚房忙碌,看到生人,害羞的笑了笑,沒有出身。
他男人解釋道:“官爺別介意,我渾家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顧六道:“你媳婦口不能言,難不成整個村子里面都口不能言了?”
那漢子一個遲鈍,被問了個啞口無言。
這位官老爺的話問的雖然有些嚴厲,但確實實打實的問道了點上。
激的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可又一想,這幾個人身上帶的有衙門口才有的大紅章章,說不定還真能管了這事。
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幾位官爺先進屋坐下來說吧。”
顧六伸手牽起云岫,跟著他往屋里走。
李嬸從馬車里面拿下來些吃食,進了廚房去幫那婦人一起做飯。
歐田看大家都有事情,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眼睛一瞇,跟著云岫的尾巴,一起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