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六把府里的師爺叫出來問。
捕頭他們是當地人,有自己的家。
府里的師爺可是專門不愿千里過來,專門來此做師爺這一行的。
搭伙了好幾任縣太爺了,所以前任縣太爺要走的時候,也沒提著要帶他挪窩。
“是府里面的一個小狗兒?!?
師爺回話,讓人把小狗兒領過來。
小狗兒是附近村子里面的小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后來是師爺看他可憐,碰上了就把他帶回了衙門里面,賞了他一口飯吃,平日跟著府里面的下人們一起,做些掃地傳話的閑活。
沒有工錢,自然不用老爺過問。
不過那孩子聰明,早早的知道了些人情世故,明白在衙門口吃空飯也不是個事情,平日里給大人們幫忙賺一些打賞的銀錢。
師爺讓他把老白交代出來的話,一句一句的講出來,好做查案的證詞。
小狗子看了看顧六,衣著打扮都是富貴像,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子。
又沒有穿官服,自然是樂意的很。
盡心盡力的,把話一句一句的傳出來,還配合的在老白的手印后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然后趁著人少的時候,偷偷跟老白說道:“等得了賞錢,我跟你對半分啊?!?
這話被顧六聽到,好奇道:“什么賞錢?”
難不成他們這衙門口的規矩,問話辦事的,都還得打賞給銀子不成?
小狗子說悄悄話被人抓了個正著,也有些害怕。
一著急,反倒把實話說了。顧六倒是沒有生氣,如實道:“我可是臨時替你們新來的縣太爺幫忙的,你要銀子,等縣太爺來了,你找他要去?!?
這小財迷,還真是精打細算的很呢,傳個話都惦記著銀子。
小狗子當著面不敢反駁,扭過頭去,還暗戳戳的罵了一句:“小氣,縣太爺了不起?。磕乔叭嗡拦砜h太爺讓小爺幫忙送東西的時候,一樣得給銀子的?!?
好巧不巧的,這話又被顧六爺給聽到了。
“讓你送的什么東西?送給誰的?往哪里送的?”顧六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子,把人拉住了問。
好好的差官不用,讓這小財迷去送的東西,肯定是什么見不得人。
一群人跟著小狗子來到城外一處荒廢的破廟里。
里面供奉的卻不是佛祖菩薩,裙裳釵環,雖已斑駁破敗,可卻能看的出來,此處應該是個什么仙人的道場。
顧六沒有聽說過,自然是不認識。
宋老三出來解釋:“這是清水娘娘的道場,原先香火鼎盛呢,城里城外的老百姓都會來此地朝拜。特別是求子簽,姻緣簽,再靈不過的。”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后來鬧出了大的官司,官府把道場里面的大小道士都給收押了,這才斷了香火,想想,也是可惜呢。 ”
他是本地長大的孩子,小時候跟著家大人沒少來清水娘娘廟叩拜,他娘說,清水娘娘最靈驗不過,只要誠心跟清水娘娘說出愿望,就能得到庇護,心想事成的。
誰能想到,會出現那樣的佞事。
“什么大的官司?”
顧六爺追問。
宋老三搖了搖頭,唏噓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就是想起來可笑。”
“說說?!鳖櫫^續追問。
他是大老爺,連師爺縣丞老爺都聽他老人家的話,自己一個小小的捕快哪能不聽呢。
沒辦法,也只得把這里發生過得事情給他講了一遍。
“還是死了的縣太爺才來不久的事情。
清水娘娘廟是他們這兒香火最好的地方了,老道長是個大善人,不光會收養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還會拿出廟里一半的銀子,資助那些窮苦人家。
施粥飯,辦學堂,只要是海晏的老百姓,沒人不夸的。
誰能想到衙門里破了一樁流竄的江洋大盜案子,那賊匪供認,說自己是聽命于清水娘娘廟的老道長的。
當時大家伙就一片嘩然,敢污蔑老道長的名聲,還不得打他個滿地開花的。
人打完了,縣太爺說還是要實事求是,去娘娘查看清楚,就算是誣陷,也得查看查看,也好還老道長一個清白啊。
誰能想到,哥幾個過去一搜,竟然真的在老道長的禪房里面搜出來了一個包袱。
里面盡是一些金銀細軟,有好幾樣,還是最近幾家富戶報官失竊的東西。
眾人再不想把老道長拿了歸案,可人證物證都在,也無能為力。
把人抓緊去的時候,還有不少老百姓去衙門口求情。
說是,就算老道長是江洋大盜,但那也是為了劫富濟貧。
弄來了銀子好幫助窮苦老百姓。
縣太爺收了城里富商的銀子,哪能輕易聽信老百姓的?
公堂之上,老道長拒不認罪,說自己是被愿望的,連帶著跟在他身邊長大的幾個小道士也跪地求饒,只說師父是被愿望的。
可惜了。
后來還是被縣太爺屈打成招,落了個砍頭的罪名。那幾個小道士后來放了,也不知道流散去了哪里。
清水娘娘廟里沒了管事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破敗了。
開始幾年,還有些無家可歸的窮人會來此借住,后來風吹日曬的,院墻都塌了一面,東西無人修繕,現如今連流浪窮人,都沒有在這里住的了。”
說完,宋老三又看了一眼面前破敗的廟宇。
真是可惜了。
“老道士砍了頭,小道士為何一個也沒有回來了?”顧六問。
按理說老道士做賊,跟下面的小道士也沒有關系,他們回來做他們的修道,又沒什么大礙的,怎么會一個也不剩的都走了呢?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誰看到他們走的?官差把人送回來的么?”顧六道。
宋老三否認:“堂上判了老道長以后,他們就自行回去了。大家伙來清水娘娘廟祭拜,不見一個小道士,這才發現人都沒了的?!?
本來出了老道長的事情都覺得丟人,雖然是為了救人的好事,可強盜就是強盜,劫富濟貧那樣的借口,除了歡喜關,老百姓們不信奉那一套的。
顧六冷笑,心道,縣太爺的死,怕是自食其果。
有官差開道,推開了這清水娘娘廟的大門,一股子塵土味撲面而來,一聞就知道,這里面得有些日子沒有住人了。
顧六問小狗子:“你確定是把東西送到這里的么?”
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過的樣子。死鬼縣太爺就是閑的沒事,也不能為了送個東西,專門把地方選到這種鬼地方來。
“騙你是小狗!我拿了銀子絕對是不可能欺騙雇主的!”小狗子摸著懷里的銀子,他敢對天起誓,絕對沒有說謊!
顧六笑:“你就算是沒騙人,也是個小狗啊?!?
小狗子小狗子,叫了這個名字,怎么不是小狗子?
小狗子臉上一紅,害羞的閃到一邊去了。
這個大老爺,不正經。
幾個人把破廟找了一圈子,果然在臨近后門的一個廂房里發現了有人住過的痕跡。
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一張草席,一床破棉被,還有堆著,沒有燒完的干柴火。
宋老三伸手往火木炭灰里面摸了一把:“六爺,這火堆里面還有些溫度,人是才走沒多久的?!?
那邊小狗子驚呼道:“嘿,就是這塊布!”
他指著丟在墻根的一塊黑布道:“那天死鬼縣太爺就是用這塊黑布包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讓我拿著送過來的?!?
“你瞧見是什么模樣的人接走了東西么?”
“沒人。”
“沒人你把盒子給誰了?”顧六有些煩躁,明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可就差那臨門一步。
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讓人摸不出頭腦。
小狗子被他逼仄的氣勢嚇到了,愣住有些不敢說話。過了久久,指著大門外面道:“門口那棵大槐樹上。死鬼縣太爺說,讓我把盒子卡在那棵槐樹上就成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過來取。”
這個地方本來就無人前來,放著東西也丟不了。
他送到后,回去領了賞錢,也就沒再想過這事了。
眾人到門口來看,槐樹上面空蕩蕩的,什么也沒留下。
宋老三啐了一口,一腳揣在樹干上:“艸,咱們來晚了!”把頭望向顧六:“六爺,要不咱們現在就去追吧。”
也就是這前后的時間,要是騎馬趕路,說不定還能把人給追上呢。
反正,從海晏出去的路也只有那么一條。
往別處去,是茫茫戈壁灘,逃進去就是送死。
渴死餓死不說,還有兇殘的狼群,等著口糧呢。
“追?上哪兒去追?”顧六嗤笑,“先不說這人是不是殺人兇犯,咱們連他長什么模樣,多高身材,多大年紀都不知道。就是路上碰見了,你能認出來哪個是他?”
沒一點兒線索,就算是站在了對面,也沒人能夠認出來的。
宋老三摸摸頭,他也沒法子了:“您說,這該怎么辦???”
海晏縣多年平安無事,上次他們開門辦案子,還是三年前那一起江洋大盜的事情呢,又牽連著清水娘娘廟,大鬧了一場,連郡里面的老爺都出面了。
這兩三年海清河晏,縣里面又沒外人走動,連只雞都沒丟過。
日子久了,他們自然也忘了查案的法子。
顧六吩咐道:“破衣爛襖也算家當,東西都沒帶走呢,人未必是跑了。你點幾個年輕的差官,找個隱蔽的地方守著他,天黑了總是要回來睡覺的。到時候不就把人抓住了?”
“這……能成么?”宋老三有些彳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