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顧家的府門,李瑩瑩還一步三回頭的不舍。
“顧姐姐為什么生氣啊?”
“小甜甜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啊?”
“……那顧姐姐的夫君好兇哦……”
宋老三小心的護著人往回走,夫人的這三個問題,他是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好在顧家府宅離衙門口近的很。
過了幾條街巷,就到了。
衙門里面有李家跟著來的奴仆,親手把人交到嬤嬤手里面,宋老三這才敢再回去。
這邊,云岫哄了顧六好久,才把這人的脾氣擼了下來。
只是還掛著一臉不情不愿的刻板臉。
歐田在旁邊看的手足無措,不都是說顧六爺大氣不拘小節,就連自己裝瘋賣傻那會兒,顧六爺都是一副胸中有溝壑的模樣,怎么就突然的這么斤斤計較了?
斤斤計較的顧六爺一臉的嚴肅,原本今天是來商討開荒種地的事情,那前任縣太爺的案子不過是隨口一提,結果就因為那個,竟然還惱了。
“六爺……這開荒的事情……”
還是歐田先開了口。
他天生就是個做官的材料,到了海晏縣衙門以后,頭一件事就是把往年的公文事件看過了一遍。
海晏縣要想人人富裕,就得先好好發展農業,老百姓都能夠在海晏吃飽了飯,有了富足生活了,自然就不會到別的地方去討生活。
聽到顧六爺要在海晏買土地開荒的時候,他高興的要跳起來,二話不說就帶著縣志地圖上門了。
為了讓六爺有個好印象,還把李瑩瑩也一起喊了過來,好跟云岫說說話。
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
反倒是把顧六爺惹生氣了。
云岫輕輕拍了拍顧六的手。
這意思是別生氣了。
顧六撇嘴,接下來話茬:“爺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顧六抬眼皮看他,“我這是幫你增加了政績,誰是最大得利益的人,歐縣令心里面最清楚不過了。”
白白送上門的政績,這可是跟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沒有什么區別的。
歐田也不否認這一點:“六爺造福海晏百姓,這是事實,是事實。”
顧六又道:“你也別給我扣大帽子,海晏的地形我也看了,要想在這里種地,除了造林防砂,還得引水灌溉,加上人力物力,就算是種出來的是金子,也未必能夠回本。”
海晏土地太貧瘠了,地理環境又太過惡劣。
若不是皇命,他怎么也不會選在這個地方的。
歐田抿嘴,從身后拿出一張官府蓋章寫好的土地地契。
恭恭敬敬的遞到了顧六的手里面:“我也知道六爺您不容易,您來這里,是救海晏于水火之中,縣里面也不能沒有表示的。這是我們的一點兒誠心,還請六爺收下。”
顧六看了看那紙,大概也能猜得出來是什么東西。
“哼”顧六冷哼一聲,把那地契收了下來,別人給了面子,顧六爺自然也愿意讓出來三分里子。
“日后這人手調度,就拜托縣衙門里面幫忙安排了。到時候早晚點某,好好干活的自然有銀子拿,那些偷懶耍滑的,也別怪我翻臉無情。”
歐田連連點頭。
顧六爺這是把這方圓附近的窮苦勞動力都定下來了。
到時候窮人們給顧六爺干活,顧六爺成了海晏最大的地主頭子,老百姓們人人有事做,有飯吃!
歐縣令心里面高興的要飛升上天了。
并且在心里面十萬欣慰自己這獻地的英明。
雙方都十分滿意,意見達成,歐田也不在顧府多坐。
他那傻乎乎的小媳婦,這會兒估計還在家里面等著他回去,給她好好解釋為什么顧姐姐和顧姐姐的夫君為什么都突然變臉的這個問題呢。
歐田走了,云岫拿起來桌子上放的那張地契,大聲驚呼:“爺!怎么這么多地啊!”
顧六拿過來看了一眼,冷哼:“這個老滑頭。”
等到下午,云岫跟著顧六和衙門口的宋老三一起,去看歐田公證給顧六爺的土地以后,才更是驚訝。
“艸!”顧六爺還是頭一次在云岫面前爆粗口呢。
從縣城為界限,除了臨近水源,有主的農田以外,方圓百十里的地方,都被歐田劃給了顧六。
“這么大的地方,他是想讓全縣老百姓都在我這里討一口飯吃?!”顧六氣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
他收了縣里面的土地,可也是答應了,要給他們安排干活的地方。
地多了,干活的人手就得多……
云岫看著這么多荒地,也覺得頭疼。
她到沒有跟顧六一樣,想的那么的遠,只是覺得這么多的地,到時候都成了農田,四五個她也忙不過來的。
宋老三在一旁看著,心里面無限的贊嘆縣太爺的高明。
找了顧六爺這么一個大主顧,到時候全縣的老百姓都能有一口飽飯吃了。
等到荒地變了良田,海晏縣再也不是全郡最貧窮的地方了。
有了糧食,就有人口,到時候,海晏也能成為像郡城那樣繁華的地方。
顧六是個說干就干的人。
當天就讓李叔去了一趟郡里,買了糧食回來,宋老三領了幾個兄弟也跟著。
宋老三被指到了顧六這邊幫忙,他跟顧六爺熟悉了,也是海晏本地的人,有些事情他做起來也順手的很。
宋老三自然是一百個愿意。
顧六爺大方不小氣,對人也是和氣有禮的,還管飯。
有衙門口的銀子拿,還能在顧六爺這里時不時的得一些賞錢,這么好的買賣誰不想啊?
他們人走了,云岫在家里呆著也無事,就想去衙門口一趟。
那天跟李瑩瑩生氣,也不知道小姑娘到現在還惱不惱了?
小姑娘也不是有意的,被顧六吼了一句,不知道回家后要怎么哭鼻子呢。
李嬸跟著她一起。
出了街市,看到南邊菜市場那里,圍著一堆人群,鬧鬧哄哄的。
主仆兩個過去看,菜市口正在砍腦袋呢。
云岫看那個人,蓬頭垢面的,身上比那身破囚服都要臟,看著……像是一個傻子。
“這人犯了什么罪?”
云岫出聲詢問。
旁邊看熱鬧的好心給她解釋:“他啊,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他兄弟就是當年清水娘娘廟那個被死鬼縣令看上的小道士,他替兄弟報仇,殺了前任縣令,就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有人替他鳴不平:“殺人償命,他替兄弟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不知道縣太爺是怎么想的。”
“狗官!狗官啊!他們當大人的命是命,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命都不是命了?”
“可不是么!縣令殺人了,就有王法撐腰,那清水娘娘廟的小道士被囚著致死,聽說連膝蓋骨都給打折了!”
有聽到一些消息的人,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內情。
云岫聽了,心里面難受。
歐田到底是把那個替兄弟報仇的兇手,給判了死刑。
她沒有權利去質疑別人的抉擇,縣衙門有縣衙門的規矩,只是一個皇命在身,就把同樣的人,劃分了不同的等級。
官員殺人就得送回望京城審判,而小老百姓殺了官員,就必須就地問斬。
這世道,不公平的很。
她起身回去,連李瑩瑩那里也不去了。
李嬸看了,心里面也難受。
這案子她也是聽說過的,那些日子,衙門口的人天天往他們府上跑,她東一耳朵,西一耳朵的,聽了個大概。
她也是當娘的人,自然是對冤死的小道士和他兄弟更多一分同情。
那歐縣令,有些過于不講情面了。
主仆兩個才拐進了回家的巷口。
就聽到身后傳來鬧哄哄的聲響:“狗官無道!昏庸無能,咱們不給自己拼一口活路,以后都是個砍頭的下場!”
借著又傳來打砸的聲響。
不用過去看,也能知道。
刑場那邊的老百姓,反了!
李嬸當機立斷,慌忙扯起云岫的手,一路跑著趕回了家里面。
然后關門落門栓。
又進了二門,順手又把門栓落下,這才帶著她進屋,把事情稟告給顧六聽。
顧六正在美人榻上小憩,媳婦出門了,地里面的事情也得過些時候才成,他曬了會兒太陽,就犯困了,蓋著書正睡的香甜。
聽到外面有動靜,睜眼看,媳婦回來了。
“怎么回來的這么早?”這才出門沒多大的功夫,就回來了?
云岫眉頭緊皺,徑步朝他走來,李嬸小跑跟上,嘴里說道:“主子,刑場那邊的老百姓,反了!”
顧六吃了一驚,手里面的書沒有拿穩,落在了美人榻上。
“反了?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會反了呢?
歐田前些日子才從自己這里給不少人坑了利益,眼看著銀子糧食到位,即將開工種地呢,反什么?
李嬸垂著腦袋道:“菜市口要砍的犯人,是那個替兄弟報仇的男子。”
顧六神色凝重。
那個男人瘋瘋癲癲的,只是他殺人的原因,確實讓人唏噓。
這事云岫還跟歐田吵了兩句呢。
沒想到老百姓那邊,也多是不愿意的。
“爺……咱們要……”李嬸出聲請示。
顧六過了一會兒才回他:“他們反的是亂殺無辜的縣太爺,又不是種地干好事的咱們。打砸也到不了咱們這里,慌什么?”
歐田那種一意孤行的人,也必須得海晏這邊彪悍的民風,教教他怎么做人,才能漲漲教訓。
“去吧府門關好了,別讓暴民進來,別的事情跟咱們沒有關系。”
李叔他們去郡里面買糧食,也得三五天的功夫呢,一時半會兒參合不到這里面來。
等他們回來了,這邊的事情也應該被平息下去了。
歐田是做了兩任縣官的人了,這點兒能耐還是有的。
只是那股子陳舊的想法,還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改改才成。
顧六拉著驚魂未定的云岫,兩個人一起進屋。
云岫活了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親身經歷農民暴動這事呢。
南和縣的老百姓豐衣足食,吃的飽過得好,就算窮苦一些,也不過是手里面沒有銀子。
再難過的日子,沒有聽說過哪里暴動的事情。
但是關外這地方不一樣。
特別是海晏這種窮地方。
吃飽喝足的都是富庶人家了,窮苦人家是沒有吃飽飯的資格呢。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爛命一條,官員要是太過分了,百姓暴亂起來,也是有過的事情。
“爺……他們會殺了歐田和李瑩瑩么?”
云岫握著顧六的手,問的有些緊張。
“不知道呢。”顧六道。
他也是頭一次身處暴動之中,之前只是聽從關外回京的人說過,關外條件艱苦,最難得是民風彪悍,不是個好地方。
云岫甩開他的手,起身就要往外面去。
“你要去哪里。”顧六沖了幾步,把人拉了回來,攬在懷里不讓她跑,“外面亂哄哄的,不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