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田看了看地上的這一堆亂七八糟的破銅爛鐵,臉上的端重沉穩,就再也掛不住了。
他撩著眼皮去看顧六爺,他老人家穩坐如鐘的在那里。
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變化。
還好,這位爺是不打算插手黑家的事情了。
歐田的打算,是要從黑曾琦那邊問出來“這些東西,都是誰帶過來的?”
私闖民宅,手持兇器傷人。
不管是哪一樣,都是要被追究責任的大罪。
只要縣太爺這邊下了公斷,至于傷人的兇器到底都是些什么,不重要。
沒人會在乎的。
“是……是老叔公……”錢家本家的人有害怕的,開口說道。
他們是因為老叔公的慫恿,才要過來跟黑曾琦討個說法的。
老叔公說,只要黑曾琦愿意續弦娶了他們本家的姑娘,不管選了那個,那黑家和錢家的這門親事,就是穩穩的了。
他們錢家沒錢,宗族都是窮的叮當響的,當初也是因為賣女兒這事,攀附上了李家這門高枝,才得了如今的這番富貴。
眼前有一個踢開李家,自己成為高枝的機會。
你說,誰不想著上前去試試啊。
成不成功的都是另說了。
但若是真的成了。
日后就算是為妻為妾,自家的姑娘不也能多一個這樣的機會么。
所以大家就公推了,家族里面長相容貌都最為端莊的一個,錢四姑娘,送來給黑曾琦做妾了。
到時候,錢家的女兒成了黑家的當家主母,錢家可就真的是在白馬郡這邊站住了腳跟了的。
只可惜,大家在家里面的時候,安排的都好好的,沒想到黑曾琦是個忘恩負義的。
連自己的血肉骨親,都能夠送到縣衙門來。
老叔公起的主意,得罪黑家的事情,這個時候就只能讓老叔公上了。
“哦?”
他這話說的,連顧六都抬頭去看。
歐田聽到這話,愣了愣,與站在身旁的紅師爺默不作聲的互換了一個眼神。
錢家的事情,雖然有人指使,可著后續安排可沒有說好。
歐田朝顧六那邊看去,只見顧六爺的神色,微微的沉了下來。
歐田跟紅師爺兩個人互相換了個眼神,尷尬的笑了笑:“顧六爺,您看這…”
雖說他才是正經的縣太爺,但是顧六爺不管是論身份地位,還是官職其他,都要在他之上。
他是縣太爺,顧六爺可是他的爺。
這案子要怎么處理才好,還是要看這位爺到底是個什么打算的。
之前的時候他 初生牛犢不怕虎,挑戰過一次顧六爺的權威了。
教訓吃的慘敗,這次,他就算是個豬腦子,也已經明白了勁頭應該往哪邊使才對的。
“那要看你自己了。”下首,在記錄師爺身旁坐著的顧六,一臉冷漠的道。
方才對這件事情所表現出來的關心,都在那一剎那消失的無影無蹤。
歐田回了眼神,沒有說話。
顧六繼續道:“這是你衙門口的事情,縣太爺有什么打算,就怎么的審,也別什么事情都只顧著來問我。我不過是一個種地的,你要是種菜種花什么的,我還能幫忙,像這種一家子胡鬧的事情,那還是得你來辦。”
他看了看黑曾琦一眼,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俗話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黑家如今的家主難道就是個一個什么事情也不懂的小孩子么?跟家大人打架生氣了,還要到衙門口告狀說話的?”
他雖然嘴上說著誰也不準偏袒,不偏不倚才是真的。
結果呢?
歐田自然是把他的話聽得明白清楚。
顧六爺這是偏袒錢家呢。
黑曾琦臉上的顏色如今可是要比名字都要濃郁了。
顧六爺是海晏縣的大神。打望京城空降過來的厲害人物。
他坐在這里,原先是以為縣太爺的好友,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順帶過來的呢。
剛才還冷著臉說的好好的不會過問他們這事請呢。
結果一開口,就是偏袒錢家的意思了。
顧六偏袒錢家,這后面的事情,可就難辦了。
“這……”黑曾琦張了張口,到底是沒有說話。
顧六這個人,縣太爺惹不起,他更惹不起。
之前花七的駐軍去黑家抓人的時候,他可是跟著府里的家丁下人一起,被留了下來的。
他親眼看到過顧六爺兇殘狠辣的一面,怎么可能心里面一點兒害怕都沒有呢。
歐田鳳城到:“六爺,要不,您來給他們斷斷這樁公案吧?”、
反正黑曾琦他們還什么事情都沒有說,什么都沒問出來,那既然顧六爺有心 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
那把他推出去了,也跟衙門口這邊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黑曾琦皺眉,這縣太爺未免有些太過不厚道了。
“不用。你審就好。”顧六沉著聲音,冷漠的回絕了皇后歐田的提議。
歐田笑著點頭,他審就他審,顧六爺需要怎么來審,他就能保證給怎么審的了。
“錢家老爺子……你看,黑家這邊已經說了自己的訴求了,那您這邊,有什么好說的呢?”
錢家老爺子?
黑曾琦面色更是不好。上了這縣衙門以后,難道不都是原告被告的稱呼么?怎么到了他這里,就是老爺子了。
知道是說他是被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縣太爺家里面的親娘舅呢。
原本錢家老爺子看到顧六爺在一旁默不作聲,一直說著讓縣太爺看著辦的時候,他心里面都已經放棄了。
顧六爺本事能耐,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平頭老百姓能夠得罪的了的。
顧六爺不護著,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黑家頭上碰瓷 啊。
結果顧六爺竟然出聲了!
“愿望啊……青天大老爺……笑的愿望的要死……求青天大老爺給小的們做主啊……”
這老頭不愧是人老成精,雖然他模樣狼狽,但一嗓子嗷嗷的,就厚出了天大的冤屈。
接下來,在歐縣令的公判之下,黑曾琦和錢家老爺子良好歸一好。
被和和睦睦的送走了。
看著他們人走了,歐田再來看顧六。
“我去送送黑曾琦,縣太爺要一起去么?”顧六好心道。
歐田自然是樂意,黑家的事情,顧六爺那邊知道的可比自己多的多了。
兩個人各自懷揣著自己的打算,樂呵呵的跟著黑曾琦一起去了黑家。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黑家的院子里面發生了一片亂亂哄哄的。
顧六朝歐田一笑。
“呦呵,來的正是時候,歐縣令,該不會是你的買賣來了吧?”
歐田點頭,下馬帶著差官進去。
然后沒多大一會兒的功夫,趾高氣揚的進去,垂頭喪氣的出來。
顧六疑惑,笑著道:“怎么,里面有獅子老虎不成?”
他話音才落地,就看到花七帶著一個婦人打扮的姑娘出來了。
黑著臉拉著人就要走。
“六哥……”
花七打招呼,然后翻身上馬。把那女子也拉著上馬,身后駐軍整整齊齊的跟著,朝城外去了。
留下一地的疑惑。
花七爺從黑家拉出了一個女子,聽說還是黑家家主黑曾琦納在房中的姨太太呢。
消息跟被風吹起來的野草似的,一夜之間,刮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面。
顧六在家里面被云岫問起這事,也是一頭霧水。
那女子長得雖然秀氣,但是舉止氣息,卻不像是什么大家閨秀的樣子。
花七從小在望京城長大,又不像自己亂跑一氣。
怎么就兩個人認識了呢?
比他們都煩惱的人,自然是花七爺本人了。
那還是昭平十二年冬的事情了。
天大雪。,冷的人要命,若不是為了奔一口吃的,誰會愿意舍了溫暖的屋子,在這種鬼天氣里面出來。
渭西府連同附近十四個縣都遭了災,雪片子摞起來千斤重,砸塌了數以萬計的老百姓的家。
房子倒了,心就散了,即便望京城里少年天子一心為民,派出了最為得力的欽差扶大人,帶著軍隊跟糧食前去賑災,卻也只靡靡圖已,遠水解不了近渴。
老百姓的肚子等不及皇帝的糧食,沒了錢,沒了吃得,賣兒賣女的只為一碗飯吃,求得一口活下來的氣兒。
南下的路上到處都是拄著棍子,互相攙扶著瞞珊前行的災民。
管城縣的北山腳下,也是渭西府今年遭災最嚴重的地方。
縣太爺見雪式不妙,連夜帶著家眷錢財,駕馬車倉皇逃了。
衙役們見縣太爺都跑了,原本是想就地散伙算了,這一堆爛攤子,回頭朝廷的欽差大人來了,哪家紅哪家綠都是沒點兒的事,他們這些下面的小嘍啰,就算是拼了命的救災救民,這功勞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管城縣的縣丞大人原是本地的老教書先生,縣里面不管是讀的秀才還是開了蒙的孩童,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學生徒孫的,望著故園落災,老縣丞一聲令下,組織了衙役、里正們挨家挨戶的救災救人。
縣太爺都跑的沒影沒蹤了,所幸開了糧倉,拿了糧食出來,先救老百姓的性命要緊。
在老縣丞的主持下,管城縣這個原本損失最慘重的小縣城,竟然一個出去逃荒的都沒有,家家戶戶相互幫扶著,有縣衙門的糧倉支撐,雖說清苦,倒是能過得去。
等過些日子,欽差大人帶著軍隊和糧食來幫他們重整家園,日子也就有了盼頭。
曹莊村通往管城縣的大路上,天還未亮,大雪漫腿,只有一條被往來村民鏟出的小路,蜿蜿蜒蜒的將這茫茫天地撕出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