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杰最終沒有同意陸千帆的建議。
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人類與魔獸之間的隔閡，可不是一次所謂的“救命之恩”能化解的。
人與人之間，尚無幾分真誠與道義可言，又何況對方是魔獸？
這不是所謂的種族歧視，而是過去、現(xiàn)在及未來都將永恒持續(xù)的血海深仇。
人與魔獸不斷爭斗的世界，這本就是陸千帆的親手設計。
湯杰說得很有道理，但陸千帆總感覺佘語兒不是這樣的人，不，不是這樣的蛇。
云玖看出陸千帆的心思。她說：“千帆，你不會是被那條蛇給勾住了吧？”
“勾住？我記得，你的報告里說，那個神話種魔獸化成人形后，是個蘿莉吧？”鄒坤摸摸下巴，頓時有了興趣。他賤兮兮的笑著，說：“老陸，你不會是好這口吧？十年起步，最高死刑！”
“十年你個蛇皮！”陸千帆沒好氣地瞪了鄒坤一眼。
他依舊擔當著開路的任務，一邊砍開身前的荊棘叢，一邊說：“天才，你見多識廣，也沒聽說過那什么花嗎？”
陸千帆的問題瞬間把湯杰的臉給氣綠了。湯杰想不明白，自己當初怎么選了這么一位當自己的搭檔！他吼道：“陸千帆！你腦子是榆木做的嗎！你接的任務！你自己都記不住你要找什么嗎？你丫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壞掉了嗎！不清醒了嗎！”
“這怎么又說破防了。”陸千帆十分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悄咪咪辯解著：“那花的名字又長又拗口，誰能記得住啊……”
忽然，他看向云玖，說：“云玖，你當時也在場，你記得住嗎？”
云玖說：“壺微蓮溪花。”回答得不僅迅速，而且準確無誤。
陸千帆欲哭無淚。他蹲到樹下，說：“玖兒，給我點面子不行嗎？”
“如果不是你太沖動，我們也不至于一頭霧水，在前期準備一點沒做的情況下，就火急火燎地沖進了危險地區(qū)，這可不像平時的你，就被激將法給架住。”
云玖說：“因為這件事和苒苒姐姐有關，你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過半分的遲疑，還多出不少的沖動。”
陸千帆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一下。鋒銳的開山刀不小心嵌在了枯枝中。陸千帆嘆了一口氣。
“苒苒的時間不多了。”陸千帆回想起到臨安前，去帝京探望蕭苒苒的時候。
“她的潛意識一直沒有放棄，一直在以透支生命的方式，維持動力爐運轉(zhuǎn)。如果能夠讓她的動力爐停止運轉(zhuǎn)，我們或許有辦法維持她的生命。”
“但這也意味著體內(nèi)不斷暴動的魔能將徹底失控，她很大程度上將進入植物狀態(tài)。”
“如果能夠在現(xiàn)有狀態(tài)下，將摻雜在她血液與神經(jīng)系統(tǒng)中的魔能全部抽離或者穩(wěn)定化，她或許就能醒來。”
“但是我們嘗試過各種辦法，即使是用在你身上實驗成功的納米神經(jīng)元，也無法撐住她體內(nèi)魔能的侵蝕。任何設備進入她的血液，都會被魔能瞬間冰凍、失效。”
“我們估計，如果她的動力爐繼續(xù)運轉(zhuǎn)下去，蕭苒苒的剩余時間，已經(jīng)不超過一年了。”
醫(yī)生的話語如同刀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將陸千帆的心臟割的粉碎。
安京悲劇已經(jīng)過去了半年的時光，大部分幸存者已經(jīng)從恐懼與失去家人的陰影中走出。
陸千帆也已如重獲新生一般，重新行走在這片土地上。
但是，苒苒還沒有。
她還留在那場悲劇中，在病床上，在死亡與絕望的陰霾下，苦苦掙扎。
陸千帆的雙拳不由得握緊。
忽然，他苦笑一下。“抱歉，玖兒，天才……這對你們太不公平了。”
鄒坤：“為啥對我就公平了！”
湯杰拍拍陸千帆的肩膀。“我們這些幸存者的性命，至少有一半功勞是你的。你的性命又是蕭苒苒救的。我陪你一起救她，理所當然。”
云玖也是笑笑。她說：“我可以為你擋刀，但苒苒姐姐卻是不惜性命。這樣的女子，便是我也要愛慕。能和她并肩，一起在你身邊，已是我的幸運。”
“云玖，你們兩個是一樣……”陸千帆剛要說些什么，云玖卻用手指抵住陸千帆的嘴唇，十分聰慧地阻止了這個話題。
鄒坤聽到兩人的對話，眼中滿是羨慕嫉妒恨。他說：“老陸，你這什么運氣啊！憑什么是你遇到的！后宮啊！男人的夢啊！為什么是你這個渣男！”
“你也很想要是吧？”云玖忽然轉(zhuǎn)過頭，賢惠如圣女一般的光芒全然不見。取而代之地，是一股無窮無盡的黑暗氣息。她如小惡魔一般，十指交叉在胸前，輕輕地掰出一陣嘎嘎的清脆聲響。“要不要我先幫你松松骨頭？”
“那……那個……我們這條路，和上次來的時候……差，差了不少呢。我都不知道，要，要去哪里了，呢？”鄒坤無比僵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幾人此時已經(jīng)停下腳步，湯杰索性坐到一旁凸起的巖石上歇腳。他說：“這是我結(jié)合上一次行動遭遇魔獸的情況，繪制了一條新的探索路線。我已經(jīng)盡可能避開了上次遭遇魔獸的位置，向其他未知地區(qū)行進。”
“所以，那個什么花到底是什么？沿著你的路線就能找到嗎？”
“壺微蓮溪花。”湯杰又重復了一遍目標的名字，確實有些拗口，但是對于他的腦子而言，倒是不需要在意就能記住。
湯杰從空間行囊里拿出平板電腦，說：“在我所閱讀過的典籍中，沒見過這個名字。我也問過左晨和曹教授他們，都是沒有印象。”
他把空白的搜索結(jié)果遞給陸千帆，說：“即使是用讀秀搜索，也沒有找到相匹配的材料文獻。我認為，很大概率是在未被登錄為文字的圖片格式典籍中。我已經(jīng)向網(wǎng)站申請了文獻搜索幫助，但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沒那么容易出結(jié)果。”
“早知道多問幾句盧海文他們幾句了，我還以為天才你知道。”陸千帆說。
湯杰翻了一個白眼。“我們只是見多識廣，智商又比較高。但我們不是全知全能的世界樹。自從跟了你，我感覺我越來越像工具人。要不是你身邊發(fā)生的事情夠刺激，誰管你。”
“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們這條路線怎么走？這不就相當于在這山里亂跑嗎？”
“倒不至于。”湯杰說道：“自然界有個規(guī)律——凡有奇珍，必有異獸。”
聽到這話，鄒坤的后背猛然劃過一絲涼意。“你不會是打算……”
“我就是這么打算的。”湯杰點點頭，說道：“相比起大海撈針，這樣的幾率至少還更大一些。”
鐘叔站在巨石旁。他仰起頭，一邊閉目養(yǎng)神一邊警戒著四周的風吹草動。對于幾個人的決定，他沒有絲毫異議。
陸千帆撣撣身上的泥土，說：“就當是來練級吧。”
“說級不說吧。”鄒坤說：“你練級他也得有經(jīng)驗值呀，這打魔獸打一路，裝備都不爆一件，凈掉血了。”
“正好，你血厚，你抗前面。”
“我他媽是工具人么！”
“不，是工具。”
“嘖。”
幾個人重新動身，可是按照湯杰的路線，本應遭遇的魔獸，卻是一個沒有遭遇到。
他們一路上遇見的，除去幾只小魚小蝦級別的魔獸，遇到最多的就是一種名叫“短腳兔”的食物，不，魔獸。
鄒坤把幾只死兔子綁在一起收進空間行囊，說道：“湯杰，難不成這就是你說的，異獸？除了好吃以外，沒有任何的戰(zhàn)斗力。你的路線不會是出bug了吧？”
一聽到bug這個詞，陸千帆就渾身一個激靈。萬一這次來，又遇見bug了，他可真就是叫苦不迭了。
云玖說：“上次不想找魔獸，結(jié)果走哪兒，哪里有魔獸。這次奔著魔獸來，反倒是走哪兒，哪里沒魔獸。”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怎么覺得，是我當初加的概率控制機制呢。”陸千帆在心里想。無良網(wǎng)游策劃總會在你不需要打怪的時候，給你刷出一堆紅名怪。等你有打怪任務的時候，又讓你一只都找不到，想盡各種辦法來增加你的游戲時間。
當然，還有更惡劣的騙氪行為，就不在此一一控訴了。
“遇不到魔獸，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鄒坤說：“身體安全了，心里不安全了。這世界上，除了床，就再沒有誰能給予我安全感了嗎？”
“這話怎么越聽越渣女？”
湯杰走到一處草堆旁，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魔獸的蹤跡。他說：“我們一路上，只見魔獸蹤跡，不見魔獸，它們似乎又發(fā)生了遷移。”
湯杰剛要去采集痕跡，鐘叔卻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頸，將他拽了回來！
“有動靜！”陸千帆也在第一時間察覺，拉著云玖藏到了附近的樹后。
“丫就沒人管過我。”鄒坤罵了一句，也是手腳麻利地躲到了一處草叢中。
“嘶——”
幾人剛藏好身子，屏息不久，就有一頭體型巨大的蟒蛇沖開林間的樹木，直奔眾人而來！
“遭了，是蛇！這幫家伙對熱量變化極為敏感，我們藏不住！”
“高等校尉級魔獸，我想辦法拖住它的注意力，你們揍他七寸！”陸千帆也不猶豫，直接從樹后跳了出來，準備召喚魔鎧。
可就在他與那巨蛇的蛇信不過數(shù)米之遙時，那蛇竟然好像沒看見他一般，徑直從陸千帆的身邊沖了過去！
快速爬行的巨蛇甚至卷起一陣風浪，吹得陸千帆迷了眼睛！
“這什么情況？趕著投胎嗎！”陸千帆呆呆地問道。他可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讓這么一頭巨蛇感到畏懼。
可就在陸千帆疑惑不解地功夫，有一條巨蛇從剛才這家伙來的方向躥了出來，似乎是在追前一條巨蛇般，飛快地跟了上來！而且，這一頭的體型，比方才那條還要大上一分，兇狠異常！
“我的媽，兩條？”陸千帆當即改變戰(zhàn)略！
兩頭高等校尉級魔獸，他們可不敢嘗試。三十六計，走為上！
后出來的這條巨蛇察覺到了陸千帆，頓時昂起頭顱，改變了目標，追著陸千帆就來了！
“我擦，我又沒招你沒惹你的！”陸千帆召喚出天狼，將動力瞬間提升到極致！可是，那條大蛇卻依然是緊緊咬在他身后，窮追不舍！
見狀，鄒坤幾人也是毫不猶豫，拔腿就跑！鄒坤和寧古時一樣，被云玖踩在腳下，星辰要塞又一次變成了滑板，載上了湯杰和鐘叔！陸千帆也是無比熟練地成為了滑板的動力系統(tǒng)。
“我去你大爺?shù)模 ?
就在幾人瘋狂奔跑的前路上，又是一條巨蛇忽然出現(xiàn)！
“我擦，怎么還有！”
“不對，是剛才跑過去那條！”
“我們被包圍了？”
就在幾人有些絕望，準備放手一搏的瞬間，攔在面前的那頭蛇竟然低下頭顱，讓自己的頭骨與地面貼合成一個平滑的上坡。
被當做滑板的鄒坤剎不住閘，干脆沿著這坡沖上了蛇背！
“祖宗啊！你干啥玩意！我不玩云霄飛車的！”
出乎眾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這頭巨蛇在眾人沖上自己頭頂?shù)乃查g猛然抬頭，向著追在他們身后的巨蛇發(fā)出一聲極具威懾的嘶吼聲，轉(zhuǎn)頭就帶著陸千帆他們繼續(xù)跑路，速度比鄒坤滑板快上數(shù)倍！
鄒坤一邊用盾牌幫湯杰和鐘叔擋住極速行進的氣流，一邊問：“這什么情況！”
湯杰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我感覺，是這倆大家伙在打架，然后，我們被這個給救下來了？”云玖說。
“魔獸救人？扯淡呢吧！”鄒坤說。
陸千帆說：“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人救魔獸的扯淡經(jīng)歷了。”
“人類，你身上怎么會有我族圣女的氣息！”
“誰在說話！”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鄒坤一跳。
陸千帆額頭上頓時沁出冷汗。他指指腳下的大蛇，說道：“應該是它。”
“我們不會是，遇上了你上次說的……神話種魔獸吧？”鄒坤顫顫巍巍地問道。
云玖也頓時如臨大敵！
倒是湯杰，饒有興趣的看向了腳下的大蛇，開始盤算著，怎么樣能從它身上摳個鱗片下來。
陸千帆說：“你家那位圣女大人，不會就是化蛇，佘語兒吧？”
“大膽，竟敢直呼圣女的名字！”
鄒坤差點跪下去，生怕陸千帆把腳下這位惹惱咯，一甩身把他們幾個丟到后面那頭巨蛇的嘴里。
陸千帆卻是毫不在意。他說：“那你是佘語兒的手下？”
“我還不配成為圣女大人的手下。我家大人，乃是圣女座下第一戰(zhàn)士，顏霜英！”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陸千帆竟然有一絲絲地懷念。“原來是大肥啊。”
“不準你侮辱我家大人！”
“好好好，你家圣女這么叫的。”陸千帆對腳下的巨蛇說：“后面那大哥追這么死，你打算一直跑下去嗎？”
“哼，要不是我被它們偷襲得逞，用得著被一頭黑水泥鰍死追著不放！”
“那要不，我們聯(lián)手，想辦法把它干掉？”
“你有辦法？”
“你等我想想。”
看著陸千帆輕車熟路的和腳下大蛇說著話，幾個人心中同時浮起一個詞：“人族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