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抬起胳膊真要下手,一個豐腴的女子已經沖了上來,照著燕十三的胳膊就咬了下云,疼得燕十三如被踩尾巴的老鼠,在院中蹦來蹦去。
宋瑤月叉著腰,小腹微微隆起,身材有些豐腴,一幅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駕勢,怒道:“誰敢欺負俺夫君,看我讓不讓?”
將綁著風狼的網子一收,手里牽起網口繩子,向院外走去,風狼急道:“臭婆娘,你當是牽驢拉磨呢?還不快放了老子出來?!”
女子瞟了一眼漢子,撇撇嘴道:“放你做甚?四處打野食,不甘寂寞?!”
風狼瞪圓了眼睛怒道:“老子倒是想打野食,有那個條件嗎?現在連家食都混不上了!還不快把鑰匙要回來!!!”
女子摸著自己的小腹,不屑道:“休想哄我,我現這個身子用不上,別妄想。”說完,如牽著毛驢般的出了院子。
蘭芽聽著漸行漸遠的話,長舒了一口氣,真怕宋瑤月抵不住誘惑,向自己要那該死的鑰匙,這東西,現在根本就不在自己手里好嗎?
海氏聽著外面的對話,眼睛更紅了,淚水撲漱漱的落下來,不敢打懷孕的蘭芽,氣得直打蘭丫道:“這殺千萬的色痞,已經有娘子了還強要了我家芽兒干啥?這可如何是好啊!!!”
哭得這叫一個昏天黑地,蘭丫白挨打不也吭氣,蘭芽趕緊拉住海氏,尷尬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樣......”
海氏已經擺了擺手道:“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我了解,我娃兒的命苦啊......”
蘭芽:“......”
......
風雪交加中,三個瘦小的身影踏雪而行,向于家村方向匆匆而來,任北風如何的吹,雪花如何的凜冽,也阻擋不住他們歸鄉的步伐。
漸行漸近,三個身影非是旁人,是參軍而返的于二光、于三光和于小光三兄弟,忠義王獲勝后,與秦國簽訂了友好條約,蕭軍進行了大規模的裁軍,做為毫無戰斗經驗的后征的北蕭兵,首當其沖,被裁了回來,而于三光被偷偷收編在南蕭王軍中,隨同裁軍一同回了鄉。
風到遙遙的炊煙升起,兄弟三人有種劫后余生之感,覺得若是余生不再起戰亂,只要這樣靜靜的過鄉村的日子也是極其幸福的。
兄弟三人急匆匆先回了于家老宅,準備先拜見爹娘于友善和孫氏。
輕輕推開院門,院內還是如臨走時一樣,被掃得一塵不染,院子的角落里,堆砌著被凍得起了冰茬兒的豬食盆子,豬圈里,胖胖的豬羅吭哧哼哧的拱著石制的豬槽子,啃得那樣艱辛,卻又有滋有味兒。
雖然只去了幾個月,卻又似恍然隔世、倍感親切。
劉氏抱著閨女從屋里向外探了探頭,又縮了回去,激動的嚷道:“爹,娘,你們看誰回來了?”
張氏披著表面棉襖跑了出來,見到二光和小光臉上閃現一絲激動喜悅,再看到于三光時,眼淚竟突然摒發出來,趿拉著鞋跑到于三光跟前,用雙手顫抖著摸著于三光布滿胡茬兒的臉,激動道:“三兒,你不是,不是掉落涯底了嗎?怎么還活著?”
這是于三光第一次從張氏這里得到久違的真情,眼淚打著轉,笑道:“娘,俺沒死,是南蕭王救了俺,一直留在他的軍隊里,啥活兒也不干,呆著就是活兒,你沒看俺都胖了一大圈了嗎?若不是這一個月風塵仆仆的趕路,兒子都胖成財主了。”
張氏在于三光和另外兩個兒子身上巡視了兩遍,發現于三光確實比于二光和于小光的精神狀態要好很多,與他相較,于二光和于小光可以用瘦苦枯槁來形容了。
一向木訥的于友善笑著懟了懟老婆子手肋,指了指淡得出鳥的嘴巴道:“老婆子,兒子們都回來了,如此大喜的日子,晚上加個肉菜吧,將媳婦和孫子們也都找來,難得一大家子從來都沒聚在一起了。”
張氏高興的點了點頭,江氏在身后卻一懟張氏的后腰,張氏后知后覺得的偷窺著于三光的眼色,看得于三光渾身發毛,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過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張氏才對江氏道:“去大宅子請海氏和孩子們過來吧,連賠錢貨.....魚白也一道請來,別找紅杏了,即使蘇喜死了,她也做了蘇家的人,就是她以后死了也不能入老于家墳塋地。”
聽得于三光云里霧里,于友善哀嘆了一聲,才對于三光道:“三兒,你去南蕭打仗的時候,傳回來你和魚白戰死跌落滄瀾江的消息,東花娘幾個被王家趕了出來,紅杏不讓進門,改嫁了蘇喜。東花幾個暫時住在了柳家。”
雖然到了卓家軍后,于三光再也沒有見到過魚白,但他沒死他是知道的,所以,這個消息不算震驚。
于三光震驚的是紅杏改嫁的爆炸性消息,轟得他暈頭轉向,自己只不過走了四個多月,“死訊”傳回來頂多不過兩個多月,紅杏竟然耐不得寂寞,改嫁了?還侵吞了于家的房子,趕走了元配海氏?
任于三光再憨厚也不相信此事是真的,定要自己好好證實一番。
于三光匆匆趕回了于家。離得越近卻是腳步蹣跚猶疑,冷靜下來的他知道,這件事情,孫氏不可能騙自己的。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與自己離開時,別無二致,杮子樹還是那株杮子樹,上面還有當年三閨女做的木房子,唯一不同的是,當年自己逢雪必掃出一條捷徑來,而此時,里面布滿了層層的白雪,連個可以通過的路徑都沒有,了無生氣。
于三光在門前駐足不前,于友善已經攆了上來,拉住舉足要進院的于三光,悲凄道:“三光,你這是何苦呢,怕你難堪,爹所以沒說全,紅杏改嫁前,你娘打她,要領回二欣咱于家的骨血,紅杏那婆娘說死不放手,還說二欣不是于家的骨血,是蘇家的,全村的老少爺們都聽得真兒真兒的。”
于三光眼紅如赤,終是沒的推開那扇門,深深嘆了口氣,不確信道:“爹,東花沒做出有辱貞節的事兒吧?”
于友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東花一直在守節,只是對老宅頗有成見,遇到事兒了,也沒有到老宅求助,過年的時候給老客也送了孝順銀子,你娘有些后悔,但老人嘛,抹不下臉來,只讓你二嫂打聽著消息,關系一直沒緩和。還有、還有......”
于友善接連說了好幾聲還有,也沒有說出下文。
于三光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消息轟得麻木了,問道:“爹,你就說吧,我挺得住。”
于友善長嘆了一口氣道:“蘭芽,沒有死。”
“......”于三光似忘記如何呼吸般,半天沒有反映過來,半天才問道:“她,她不是燒死了嗎?”
于友善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啥 ,劉縣令捉拿她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魚白,就是蘭芽。”
“......”
原來,如此。
一切如此的理所當然,一切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對自己梳理隔膜,不假言色;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對海氏娘親幾個倍加親昵,不遺余力;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才在戰場命懸一線時,對自己傾情相護,她雖然不喜自己,甚至怨恨自己,但是,她,還顧念著一絲骨血親情。
原來,這里不是于宅,而是魚宅,不愿再稱呼為于蘭芽的魚白的家,于三光突然覺得,紅杏改嫁蘇家,海氏寄居魚家,現在,自己真的成了一個無家可歸之人。
怏怏的再度向老宅走去,登時佝僂得如同一個老人。
于友善長嘆了一口氣,一輩子木訥的老爺子,終于鼓起了勇氣,敲開了魚府的大門。
門環洞開,一臉陰色的燕十三瞟了瞟于友善,不屑的瞪了一眼,叫道:“你找誰?”
于友善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煞氣,瑟縮著退了兩步,與燕十三保持了安全距離后,才低聲道:“小的求見于小姐。”
燕十三點了點頭,回過身喊道:“鷺兒,有人要求見小姐,見還是不見?”
鷺兒應答了一聲,探了探頭,見是于友善,又退了回去,稟告魚白和海氏去了。
于友善如此木訥的性子竟然要見自己,顯然超出蘭芽的認知,將于友善讓進了宴客廳時,客氣的讓下人們奉茶和糕點。
于友善臉色現著一絲不自然,屁股只坐了椅子五分之一不到,讓人懷疑他馬上就會從上面跌落下來。
于蘭芽輕輕咳了一聲,于友善緊咬著下唇,終于下定了決心道:“蘭、魚、魚管家,三光從戰場上回來了。”
蘭芽無所謂的抬眼看了于友善一眼,潛在意義很明顯,他回來了,與我何干?
于友善尷尬的攪動著手指,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靜寂。
他不說話,蘭芽也不說話,如老僧入定般,又像是相互較力般,直呆得于友善在這大冬天里,汗流浹背,心焦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