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明,他是一只石猴啊,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也沒有心……
為什么,一種名為“后悔”的感覺在折磨著他空蕩蕩的心口?
大鬧天空他不曾后悔、被如來輕松制服他不曾后悔、被壓在五指山下六百三十一年他不曾后悔……現在,他后悔了。
后悔的是他一步錯,步步錯。
他總是嗤笑師傅的迂腐不堪、優柔寡斷、是非不分……但實際上,是他自己一葉障目,麻痹自己,自欺欺人罷了。
在他漫長的一生當中,有過輝煌,一如威風凜凜的齊天大圣,與天同壽;有過落寞,一如金盡裘敝的百年囚禁,無人問津……
他這一生當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莫過于在花果山水簾洞里的生活,還有,在靈臺方寸山的求學生涯……
即使口會死不承認,但是心卻是誠實的。
它告訴孫悟空,他始終都記得白虎嶺的那只小白骨女尸,甚至在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六百三十一年中,他總是會想起她。
明明不是他的手下和小弟,明明她是那么弱不禁風,明明只是一場萍水相逢,明明她是那樣的丑陋不堪……但是他還是將白晶晶放在了心里的一個特殊位置。
騰云駕霧之中,突然刮起一陣西北方向的狂風,魂不守舍的孫悟空猝不及防地被風吹著,刮到了遙遠的西北方向。
待他在地面上落定,周圍是陌生的環境,但是此處仙氣濃郁,云霧繚繞,是一處修仙極佳之地。
這一離開,也不知離師傅師弟們有多遠,但是孫悟空并不想回去。
以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無論如何也不能專心和師傅一同取經。
孫悟空揪出一根毫毛,在掌心一吹,就變成了一個同他一模一樣的分身。
“你去跟著師傅他們,保護好他們,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
分身一躍而起,飛上云端,往他來時的方向離去。
于是,孫悟空便換了行裝,變成凡人的樣貌,日日在山下的酒館買醉,累了就回山上休息。
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與百獸同塌而眠,醉生夢死,虛度光陰。
有一日,在山下一起拼酒喝的酒友,閑聊時提起,說那北武當山上,通天教主法力無邊,法寶眾多。
其中法寶皆是極品,誅仙四劍、漁鼓、紫電錘、穿心鎖、月光寶盒……
誅仙四劍用于組成“誅仙陣”,分為誅仙劍、戮仙劍、陷仙劍、絕仙劍及誅仙陣圖……
穿心鎖此物極其厲害,任他是得到多年的大羅金仙也難逃此厄,實則為擒拿暗算之無上至寶。
月光寶盒是十分特殊的寶器,可以令使用者穿梭時空,回到自己想回到的過去。那么改天換命、篡改歷史、逆天而行之事,都變得有可能了……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變成凡人的孫悟空在酒桌上默默喝酒。
回去的路上,便已經打定主意。白晶晶肉身已毀,修為盡散,就是去了地府,也帶不回她的靈魂。
唯一的辦法,就只能依靠月光寶盒了。
孫悟空不知道,原來白晶晶對他來說竟然有這么重要,重要到他會這樣義無反顧地為她做這些事情。
或許,是想要彌補吧。
彌補心中的那份遺憾,白晶晶還是原來的白晶晶,可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孫悟空了……
回憶至此,孫圣寅像是被壓住后頸,埋在水里的溺水者,沉浸在孫悟空漫長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原來,這就是孫悟空借走月光寶盒的原因,因為白晶晶的死成為了他跨不過去的坎。可是,既然孫悟空借到了可以回到過去的月光寶盒,聽春三十娘的意思,白晶晶最后還是死了。
為什么孫悟空沒有救回白晶晶,后面又發生了什么?
“你們才是世界上最無情最冷漠的,烏鴉反哺,羊羔跪乳,連動物都有一顆純真的心。可小白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唐三藏,孫悟空眼睜睜看著小白就這樣死掉,見死不救,才是殺死小白的罪魁禍首……”春三十娘的聲音悲痛無比,“我也恨我自己,如果當初沒有閉關修煉……等我從蜘蛛子孫中得知這些的時候,早已為時晚矣……”
“所以,所以即使有月光寶盒,能夠回到過去,也沒有辦法嗎……”唐三清悵然若失,不只是感嘆白晶晶與孫悟空這份緣淺情深的糾葛,也是一部分因為遠在乾元山的玄青還在等著自己。
“不,月光寶盒是有用的,我相信它,”
孫圣寅聽見春三十娘的聲音篤定,似乎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了月光寶盒的身上,緊接著,又聽到她繼續說道,“當初的孫悟空沒有做到的事情,不一定他的轉世后人就做不到……”
說罷,孫圣寅身上厚重的蜘蛛繭開始破裂,有微弱的光線穿透進來,下一秒,繭片像碎片般紛紛落下。
他看見小小的唐三清被關在一個精巧的金屬籠子里,身上還有許多倍粗魯對待過留下的傷痕。即使明明之前他還和唐三清爭論冷戰,但是現在孫圣寅卻十分的憤怒。
他被怎樣對待都好,孫悟空和白晶晶發生過怎樣的事情也都好,這些都是他置之度外的,但是和唐三清有關的事情,他就放任不了。
“喂,蜘蛛精,幾百年的陳年舊事,和我們有什么關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說不要賣關子。”
孫圣寅極其不耐煩,雖然他的身體里面有著屬于孫圣寅的力量和記憶,但是并不代表自己會放任自己始終成為他人的影子。
唐三清看見孫圣寅的出現,十分驚喜,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有他在身邊,就會安心。
即使他沒有威力無比的法力,即使他不是一名蓋世英雄,即使他沒有在最緊要的關頭時出現……只要他出現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羈絆。
不可置否,孫圣寅看見唐三清這樣的表情,有些滿足,本來還有些不爽小情緒,自我就消化殆盡了。
“呵,你們倒是師徒情深……”春三十娘嘲諷的聲音響起,“你們以為我是讓你們師徒相見,培養感情的嗎?”
她陰森森的聲音剛落下,手一揮,一個寶葫蘆出現在掌心。
唐三清和孫圣寅臉色均是大變,這個寶葫蘆是太乙真人在他們離開金光洞時送的,里面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用來貯存許多東西。
有衣物、食糧、生活用品、還有唐三清的肉身……
兩人見春三十娘勢在必得的神色,心中著急,不約而同地開口道:
“你把唐三清的肉身怎么了?”
“砂櫟和筑鈺現在怎樣了?”
春三十娘笑了起來,“我現在還什么都不會做,無論是三清法師的肉身,還是你的徒弟們。只是如果你們做不到你要你們辦的事情,一切就難說了……”
孫圣寅了然,原來這才是她抓來他們的目的,和長生不老肉的傳說沒有任何關系。
他問道:“跟白晶晶有關?”
“沒錯,我要你們去幫我救回白晶晶。”春三十娘看著他們,神色冷然。
“可,白晶晶已經死了,我們如何能救得了她?”唐三清搖搖頭,不理解春三十娘這是何意。
“月光寶盒在你手里。”
孫圣寅眼風凌厲,開口便是肯定的語氣,他相信,春三十娘下了一盤大棋,手里一定有致勝的法寶。
春三十娘冰冷的神色忽然被打破,一抹笑意像冰雪中傲然盛放的寒梅,但僅是曇花一現。
“沒錯,月光寶盒是在我手中。”
事情越來越紛亂復雜起來,孫悟空使用過月光寶盒回到過去,想要挽救白晶晶的性命,卻最終沒有成功。
幾百年過去,月光寶盒兜兜轉轉,沒有回到原本的主人手中,竟然一直都在春三十娘的手中。
“我試過很多次,其中有不少次成功地回到了小白死去之前的時空,但是無論我多么努力,始終改變不了她最終的結局。”
“那我們更沒有辦法能拯救她。”孫圣寅對于挽救白晶晶生死的事情沒有太大的執著,雖然他的內心里還有著屬于孫悟空的意志。它在叫囂著,讓自己去救回白晶晶的生命,但他討厭春三十娘的威脅,可偏偏又無可奈何。
“我是沒有辦法,但是也許你會有,所以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春三十娘的目光篤定,但是細看,其中還是有些許遲疑,更多的是期盼。
“我?”
“因為你是孫悟空的轉世后人,小白追逐著孫悟空遙不可及的背影,追逐了幾百年,只有孫悟空才能成為她命中注定的英雄。”
“孫悟空是孫悟空,我是我,不要相提并論。”
“你不懂,月光寶盒的世界比想象中紛亂復雜多了,像是沒有盡頭的輪回,稍有不慎可能回不來,又可能回來的世界不是原本的世界……也可能回來的不是真正的你。”春三十娘的話莫名其妙,令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孫圣寅和唐三清都陷入沉思,大家都因著內心的牽絆而如履薄冰,互相牽制,似乎每一步都在被推著往前走,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