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凜山傾華蓋,駭駟摧雙辀。”
老僧本欲將陣法作為籌碼,伺機絞殺幾個不速之客,然此時面對腰纏鈴鐺的神秘男子,心中不禁生出了懼意,冷汗直流。
“你究竟是誰?”
九里虎邁步閑庭,直至老僧面前,撇了撇嘴甚是不屑,言道:“沒想到蘇城出了你這么個禍害,拜四面邪佛拘百人魂魄,我是誰不重要,你可知道自己是誰?”
“我是凜山寺的住持,我要煉化金剛杵,我要殺了你們!”
盜圣無奈搖了搖頭,也不知這老和尚究竟吃錯了什么藥,本想給他個臺階下,而對方卻不領情,一副歇斯底里的瘋樣兒,哪里有住持的樣子。
“凜山寺從前可不是這樣的,金剛杵也不是什么寶貝,至于殺了我們……你辦不到。”
青衫與若棠左右扶住了李溪揚,姑娘家主動親近的舉動倒是讓人心頭一暖,陳玉知問道:“若棠,你師傅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呀,也稱不上什么神仙高人,你可聽說過九里虎的名號?”
財哥似是對江湖之事十分了解,激動地問道:“難道是盜亦有道?”
“恩,就是盜圣九里虎……”
財哥皺著眉頭,言道:“不應該啊,我聽說盜圣已過古稀之年,怎么會這般年輕?”
“我聽師傅說過,當年他潛入妙玉山盜取了一顆駐顏丹,故而有了一副永駐不衰的皮囊,七載未見,想不到今日會在凜山寺中重逢。”
幾人暗自點頭,妙玉山當日自己也過去,陳胤偵還從其間取回了一道氣運,繼而導致萬花枯萎,至于那位妙玉仙子,雖被一劍震退,卻也不是什么善茬,盜圣可以從她手中得到駐顏丹,實力之強可見一斑。而自古能搭上一個“圣”字的皆非比尋常,如酒圣、書圣一般,雖沒有三教圣人的大義凜然,時而瘋癲,時而癡狂,紅塵氣息濃厚,但在江湖中除暴安良的作風卻如出一轍,兩者相比乃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青衫看來,只要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如此不論高低貴賤,都該傳頌不衰。
李溪揚嘆氣釋懷,他方才覺得若棠與盜圣的舉止過于親密,乃是因為對方瞧著如中年一般,還有幾分瀟灑自如,但此時了解情況后,只能說是自己太小氣了,居然還會對人家的師傅吃醋……想想七年未見一位老者長輩,換了誰都會控住不住情緒,更別提是對若棠有養育之恩的盜圣九里虎了。
茅山小道笑了笑,此時算是放松了下來,接二連三的忍痛之后,后背傷勢如小刀割肉般絞于心間,饒是意志堅定的道人也痛不堪忍,只得咬緊牙關死撐……
“若棠姑娘……不知盜圣還收徒弟嗎?”
陳玉知碎道:“財哥,你這是打算轉投到盜圣門下了?”
財哥訕笑,瞧著遠處的黑袍盜圣,言道:“都是緣分!我本想尋找酒圣,卻無端撞見了盜圣,想來一定是上天的安排……這也讓我很無奈啊!”
這家伙不要臉的性格叫人又好氣又好笑,可誰讓顧貓兒是青州財主,面子總得給上幾分!而且方才危難之時,他也沒有膽怯,亦費了許多唾沫怒斥老禿驢,這樣的朋友值得一交。
盜圣一臉平淡,老僧則愈發猙獰,執之一念最為憎人,那些本就不堪的嘴臉,在將要達成念想的環境下若是功虧一簣,必然要比厲鬼更為陰狠。
九里虎坦然道:“和尚,我若一掌毀去藏經閣,你這金剛杵便是一桿廢鐵,但老子不殺生,給你一次機會,動手吧!”
這算不上挑釁,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瞧不起!若老僧不作惡,就算只是個尋常僧人,九里虎亦會喚上一聲“大師”,這是禮貌謙卑,而這禿驢又是供奉邪佛,又是拘魂養尸,簡直玷污了蘇城凜山寺的百年清凈,其罪當誅。
老禿驢雙手一合,喝道:“佛印!”
萬字佛印融于金剛杵,三杵合一,近距離一擊威勢驚天,老僧率先倒退幾步,勉強穩住了身形,眸中殺意溢出。
九里虎冷哼一聲,當年自己潛入黃龍寺盜取《七佛》一經,一人面對數十根金剛杵的陣法都未曾眨眼,腰間鈴鐺亦沒有發出一絲響聲,若不是遇上了十二羅漢,結果還真不好說,最后雖沒有得手,但今日這一杵實在有些不夠看!
盜圣祭起百煉手,硬生將萬字與金剛杵抓于手中,勁風比之方才的雙風攜雷弱了一籌,卻也讓青衫一眾感受到了壓力,若這一杵朝自己襲來,后果難以想象。
九里虎十指稍稍用力,碎裂聲與裂痕齊現,一聲炸響后金剛杵碎落滿地,凜山藏經閣內,百名僧人齊齊吐出一口鮮血,老和尚更是癱倒在地,如同一條死狗。
“總憑借外物與法器終究不是大道,若不自強,佛門圣器與破銅爛鐵無異,你這把年紀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老僧見金剛杵被毀,心如死灰,半生蟄伏一朝成空,今日面對這等高手只有死路一條,他眸中仍是狠辣,兩手印法相疊,獰笑道:“我知道你們想救出這些冤魂,老衲不是你的對手,但就算死……咳咳,也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
盜圣瞧出了印法的端倪,一腳踩斷老僧脖頸,但為時已晚,花籃樓的兩根巨柱坍塌,陣法軌跡變得肉眼可見,許多冤魂涌出了陣外,陰風厲嘯不絕于耳。
若棠見此一幕渾身顫抖,朝著夜空喝道:“不!”
九里虎朝對遠處一瞥,言道:“陶天明,快出來收拾爛攤子!”
爽朗笑聲彌漫天際,青衫一聽便知是酒圣來了,而后瞧了瞧尚且不知情的財哥,一副看笑話的模樣兒。
酒圣瞧上去仍是邋里邋遢,半敞胸襟十年如一日,手里一壇酒可少不了,踏于夜空攬月而飲……在陳玉知看來,只要氣勢與境界夠了,就算換成以前總是蹭自己酒的孫乞丐,也一定非比尋常。
陶天明嘆道:“可惜了一壇好酒!”
酒壇子被擲于夜空,遮蔽圓月,繼而碎裂,漫天玉露化春雨,暖至心脾凈人魂,“數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歸去吧……”
陰風消散、厲嘯漸止,在“酒雨”中,魂魄化作虹光入了天際。
若棠抬頭望著虹光,流出了淚珠,有一陣柔風拂面,吹得姑娘青絲飄揚,似是雙親在與自己道別一般,她感受到了些許眷戀與不舍,最后兩道虹光攜著柔風消散,也算是一場圓滿的離別了,雖說有些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