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小道與花骨輾轉(zhuǎn)多日,終是到了木吟鎮(zhèn)附近。
小鎮(zhèn)近來聚集了許多江湖中人,隨著冰肌閻羅問世的消息傳開,人人都想到此憑借機緣分一杯羹。
兩人且隨人潮入木吟,見了枯木青藤纏風鈴后亦為此情此景所震撼,李溪揚自然不知曉這小鎮(zhèn)的隱晦與規(guī)矩,自顧自上前把玩一番,風鈴叮叮當當漸漸蔓延,這悅耳之聲卻讓旁人目瞪口呆,街上所有目光都盯著李溪揚與花骨,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拔出了兵刃,欲將這兩個膽大妄為之人繩之以法。
不懂規(guī)矩的茅山小道只覺周圍殺意四起,亦轉(zhuǎn)身面朝一街之人,花骨言道:“雜毛哥,我們好像惹禍了……”
李溪揚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只不過擺弄了幾下風鈴而已,有必要這么認真嗎?
有個漠北刀客率先朝李溪揚劈出一刀,道人隨手一道青罡迎了上去,兩股真意對碰繼而消散,花骨見李溪揚也能袖藏青罡一時啞口無言,只聽他笑道:“那家伙老是偷學道爺?shù)谋绢I,殊不知道爺亦會舉一反三,哈哈!”
一道青罡終歸難以震懾漠北江湖中人,那刀客言道:“木吟鎮(zhèn)的風鈴乃是先輩愿景,豈能隨意觸碰!”
茅山小道瞥了瞥嘴,疑惑道:“不就是觸碰了風鈴而已,有必要這么認真?”
這一句話說得雖不大聲,但半條街所立之人皆聽得一清二楚,亦知道了兩人的底細,這漠北江湖雖然不小,但并沒有鼎盛道門,這背負桃木劍的道袍既然不知木吟鎮(zhèn)的規(guī)矩,便僅剩最后一種可能,他一定不是漠北之人!
“你是中原之人?”
李溪揚挺直脊梁,抖了抖道袍寬袖,大聲而言:“我乃茅山李溪揚!”
江湖與廟堂不同,兩朝干戈可算國事,說到底與兩座浩瀚江湖并無牽連,但今日有中原道人來此挑釁,那便必須得在拳腳之上分個勝負才行,漠北與西府軍的大戰(zhàn)以落敗告終,若今日讓道人離開木吟鎮(zhèn),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兵刃出鞘之音不絕于耳,男男女女紛紛立于長街中央,雖沒有群起而攻之,卻也不想讓道人活著離開木吟鎮(zhèn)。
李溪揚緊握雷擊桃木劍,朗聲笑道:“好一座漠北江湖,正合我意!”
“花骨,你先退到一旁。”
少年郎乖乖聽話,手里攥著幾尾長葉打算留到危難關(guān)頭出手,心中想著若能把事情鬧大說不定可以將玉知大哥給吸引過來,頓時喊道:“雜毛哥,讓他們瞧瞧中原江湖的風采!”
小雜毛朝對眾人勾了勾手指,平淡道:“既然你們想動手……那就一起上啊!”
道袍祭起三茅劍訣從街尾走到了街頭,又以桃木劍力挽天傾,迫使落敗之人癱倒在地無法起身,直至滿街殘兵碎刃僅有一襲道袍依舊挺立其中,他莞爾一笑并未痛下殺手,而是拂去登真隱訣那壓迫之意,打算離開木吟鎮(zhèn)。
忽有慵懶之聲傳來,“漠北江湖豈能容你隨意踐踏?”
一柄嵌有淡紅刀紋的絕世利刃無端插在了遠處地面,入磚土數(shù)寸卻未掀起一絲塵埃碎石,由此可見其之鋒銳。
淡紅紋路長刀研,漠北江湖誰人不知段歸猿?
斗笠裂了一角,別著兩枚花式發(fā)簪,足下草履更是破舊不堪,粉花披肩寬大過膝,內(nèi)里布衣半敞胸襟,段歸猿的穿著風格縱觀漠北都找不出第二人,這中年男子隱有醉意,讓人瞧不出眼中殺意與敵意,更顯大智若愚一般的江湖本色,聽他言道:“在下段歸猿,特來領教中原道門的底蘊傳承!”
來者不善,但茅山小道已然自報家門,絕不可在漠北丟了茅山臉面,故而抱拳輕笑:“你想分勝負還是定生死?”
段歸猿抬起斗笠露出幾縷細長卷發(fā),緩步朝前拔出長刀研,笑得春風萬里,喊道:“既分勝負,亦決生死!”
中年男子見道袍緊皺眉頭,又言道:“你方才大戰(zhàn)過一場,此時挑戰(zhàn)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作為補償我先給你透些底,江湖稱我為段三刀,顧名思義乃是手下僅有三式刀法,起式攻、落式守、起起落落攻守兼?zhèn)洌阈⌒牧恕!?
李溪揚并未在意他的話語,揚起嘴角振振有詞,只聽他說道:“這次來漠北有兩件事,其一是為了尋找兄弟,其二乃是打算將這座江湖掀個天翻地覆!”
方才那些敗給李溪揚之人都覺得他在說胡話,更有不屑之色久掛臉頰,道人篤篤定定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想先勝過這個手握長刀研之人。他雖然說得輕松,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對面透著淡紅刀紋的長研太過鋒利,可謂是生平罕見。
段歸猿雙眸閃過一絲精明之色,提刀以起式率先轟向茅山小道,而后者則沒有選擇與其硬碰硬,“服御、存注”之法瞬息籠起一股通天龍卷,這疾風不但阻絕了段歸猿的攻勢,更有鋒刃與其一較高低。
這一招乃是李溪揚感悟甲子刀客深留刀意所獲,亦需配合登真隱訣馭使,倒也不是說三茅劍訣無法對敵,只是自己的雷擊桃木劍太過珍貴,若是被段三刀的長刀研斬出缺口可就得不償失了。
面對龍卷之勢段歸猿微微皺眉,卻也沒有捉襟見肘的無奈之色,畢竟段歸猿與祁山郎齊名于漠北江湖,絕非浪得虛名。
粉花披肩隨風擺動,段歸猿反手一刀觸及龍卷后朝天斬去,喝道:“起風嘍!”
小雜毛法印震脫指尖,龍卷順著刀意歸于天際,他瞧著段歸猿大驚失色,完全沒料到這看似慵懶且隨性的中年男子會如此之強,當即抬臂撼停入天龍卷,硬生生又一次將其扯回木吟鎮(zhèn),狠狠掠向?qū)Ψ健?
風鈴晃出的聲響嘈雜不堪,這一招后道人有了些眩暈之感,更力竭險些站不穩(wěn)身子,若這一招依舊打不贏段歸猿,他便算是黔驢技窮了,當即喊道:“風墜亂!”
狂風中瞧不見段歸猿的身影,卻又驚天刀意涌現(xiàn),那中年男子在其中起起落落不斷揮舞長刀研,又喝道:“再送你一程!”
轟聲之后龍卷又入天際,斗笠與披肩皆被風勢掀落地面,中年男子喘著粗氣收刀,戴起斗笠又拾披肩,笑道:“我已經(jīng)無力再戰(zhàn),今日算是平局,撤嘍!”
李溪揚知曉對方仍可一戰(zhàn),此話頗有禮讓三分的謙卑之意,更讓小雜毛對漠北江湖重視了幾分,而這看似慵懶的段歸猿絕不簡單,舉止輕浮卻又心思縝密,比任何人都了解人情世故,日后定會成為漠北江湖扛鼎之人。
花骨在一旁松了口氣,緩緩松開了手中一尾長葉,繼而扶著已經(jīng)力竭的李溪揚,嘆道:“雜毛哥,咱們還是撤退吧……畢竟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古話一點沒錯。”
忽有爆裂拳風襲來,木吟鎮(zhèn)長街磚土寸寸開裂掀飛,若被擊中只怕不死也得脫層皮,而小雜毛全完沒了反抗的力氣,花骨亦有些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祭出飛刀。
黑煙忽入小鎮(zhèn),瞬息裹挾著兩人朝遠處退避,雖躲開了致命一擊卻仍舊被拳意震蕩所傷。
白狐少年散去黑煙后嘴角滲出血跡,李溪揚問道:“你怎么會在此處?”
少年瞧著李溪揚與花骨都受了傷,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緊鎖眉頭朝鎮(zhèn)外望去,漫天塵土中又出現(xiàn)一人!
大漢雙拳之上隱有火苗竄動,赤裸著上半身猶如戰(zhàn)神,那肌肉不但渾厚如鐵,更有符文若隱若現(xiàn),街道兩旁之人議論紛紛,亦都知曉此人來自拳師洞。
霍庚冷哼一聲,不斷在雙拳之上積聚炙火真意,碎道:“漠北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我可沒有段歸猿的菩薩心腸。”
李溪揚捂著胸口仍在嘆氣,朝天喊道:“陳玉知,你怕是再也瞧不見道爺了!”
拳意將出未出之際,一柄墨綠長刀與青衫同時出現(xiàn)在風鈴枯藤旁,陳玉知笑道:“你這小雜毛,怎么帶著花骨跑來漠北了?還整天胡言亂語,這不就瞧見了嗎?嘖嘖嘖……”
陳玉知瞧著三人,漸漸斂去笑意,揮刀便將一顆枯木青藤砍翻在地,亦碎了許多風鈴,繼而朝霍庚走去,兩人對轟一招都未曾退后半步,只是小鎮(zhèn)長街左右磚瓦紛紛碎裂不堪,青衫怒道:“漠北就是老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還有……我想砍枯木青藤就砍,想碎風鈴就碎!別人怕你拳師洞我可不怕,袒胸露背如野人一般作甚?莫不是想與婦女爭個大小輸贏?自以為胸口嵌上符文就能橫行霸道了?小爺我不是個愛斤斤計較的人,你傷我兄弟的事僅需十倍奉還便可。”
小公子在遠處屋檐無奈苦笑,恨不得用兩顆小虎牙狠狠咬上陳玉知一口,這家伙的亂來程度真是人間第一流,只怕過幾日他砍翻枯木青藤的傳聞將會人盡皆知,到時候廟堂與江湖恐怕都不會放過他。
白衣女子是漠北之人,自然對陳玉知的舉動有些惱怒,但他為了兄弟一往無前的意氣風流實在讓人傾慕,多瞧兩眼也就沒了怒意,反而還有柔波在雙眸閃動,女子碎道:“鷹擊長空,魚翔淺底,意氣高于百尺樓。”
霍庚雙眸殺意涌起,對青衫的一襲話語怒從中來,亦想一拳將其轟殺當場,而對方砍翻枯木青藤的罪過本就是死罪,今日若能率先解決此人,對拳師洞來說亦是功德一件!
“你究竟是誰?”
陳玉知以螢火符點燃千梧桐,聞言后莞爾一笑,言道:“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