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張了張嘴,正要喊出聲來,那人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隨即一把扯開臉上的面巾。
“別出聲,安素姑娘,是奴。”聽見鄧通的聲音,安素才不再試圖叫喊。
“你怎的這副打扮?”他現(xiàn)下倒是卸去了那長須老道的裝扮,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樣貌。即使是身著黑衣,面龐上那一絲隱約的嫵媚也是揮之不去的。
“姑娘可知后宮里各宮的方位?”
“自然是知曉的,只是,你問這個做什么?”
“奴說過,不想騙姑娘,但此事暫時不能讓姑娘知道,所以奴只能閉口不言了。”鄧通面上有些為難,他實在不想隱瞞安素,但此事確實事關重大,興許還會給她引來殺身之禍。
“奴先行一步,姑娘趕緊回宮去吧!”鄧通不愿把事情告知于她,便想著她定然不會幫自己了。
誰知安素竟了然一笑:“你還挺注重承諾的,你要去哪兒,我?guī)湍阒嘎繁闶恰!?
“姑娘愿意幫奴指路?”鄧通有些難以置信。
“你先前幫了我許多忙,就算你要做的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我也得報了救命之恩才是啊!”安素灑脫的笑了起來,倒顯得鄧通有些小家子氣了。
“那奴便多謝姑娘了。”鄧通也報之一笑,“還請姑娘告知御書房在何處?”
安素心中雖疑惑他為何要去御書房,但心知問了他也不會說,便指了指御書房的方向:“就在那邊,你且去吧!”
“多謝姑娘了。”鄧通又留下了一個微笑,便翻上宮墻,絕塵而去。
安素搖了搖頭,往回歡寧殿的方向走。此人行蹤詭秘,身上不知背負了多少秘密,和他交往過甚,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法事往后繼續(xù)持續(xù)了一段日子,待到各宮主子都疲累無比,才總算慢慢走向了尾聲。太后對鄧通扮成的長須老道十分尊重,聽說法事結束之后,又賞了不少金銀財寶。鄧通出宮以前,特意見過安素一面,也不過是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安素便和他周旋著,最后才道了別。
陪著許美人回到歡寧殿,殿中馬上便熱鬧了起來。這些日子許美人總身在法堂,大家也都閑著,閑的久了便生出些許無聊來。今日許美人回來,倒是個個都興奮不已。許美人也高興著,安素便決意在此時提一提初若的事。
“娘娘,上次舞坊鬧刺客之事,您還記得嗎?”安素先試探著問道。
“刺客?”許美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經(jīng)陌裳的提醒才恍然道,“本宮想起來了,那舞姬可真是可憐,平白給人背了黑鍋,還被折磨成那樣。”
“娘娘,其實那位舞姬是奴婢先前在宮女所時的同僚,叫薄初若,人很老實,做事也實誠,只是膽子小些,總被人拿捏著欺負。”安素默嘆一聲,“她現(xiàn)下在舞坊也是進退兩難啊!”
“上次的刺客一事不是已然還她清白了嗎?”許美人狐疑道,“為何在舞坊還會這般難過?”
“初若性子老實,不愛諂媚奉上,便不得教習嬤嬤的喜愛,那些同僚們見教習嬤嬤待她如此,私底下更是變本加厲了。”安素不經(jīng)意間嘆了口氣,“奴婢想著,與其讓她在舞坊受苦,倒不如去哪個宮里做個宮女來的痛快。”
“你在這話里有話?”許美人抿著嘴笑,“本宮就知你忽的提起此事,不只會是閑談這樣簡單。”
“請娘娘恕奴婢斗膽。”安素在許美人面前跪下。
許美人趕緊將她扶了起來:“安素,自你來歡寧殿,便幫了本宮許多,本宮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點小事當然會幫你。況且上次你從永巷帶過來的索華,差事也是辦得很好,完全無需本宮操心,想必你推薦的人,應當都是不錯的。”
“娘娘的意思是?”安素驚喜抬頭。
許美人點頭肯定道:“本宮會如你所愿,擇日將薄初若要到歡寧殿來。”
“多謝娘娘。”
沒想到初若的事這樣容易便解決了,安素心生歡喜,又念及們三人曾一起在宮女所度過的時光,便有意去看一看子離。那晚在增成殿遇到她過后,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安素借著幫許美人拿藥的機會,想和子離見上一面,但才剛一走進太醫(yī)院,便聽見了子離的聲音。她似乎是在同另外一位太醫(yī)說話,安素猜測,那人應當就是子離的師父孫茂了。
“師父,奴婢有錯,師父怎么責罰都好,請不要趕奴婢走。”
“你真是膽大妄為,為師早已提醒過你,不要再追究那件事了,你會害了身邊所有人的。而你偏是不聽,這次竟然還將記錄找了出來,為師這里已經(jīng)留不得你了,你便從哪兒來往哪兒去吧!”隨后便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安素往后退了兩步,那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
“安素,你怎么在這兒?”子離原本還是垂頭喪氣的,一看到門口的安素就瞪大了眼。
“我都聽到了,跟我來吧!”安素已經(jīng)取了許美人的藥,拉著子離便往外跑。
兩人實則是漫無目的的在宮道上走,但不知怎的,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增成殿。這座原先因胡八子有孕而多人往來的宮殿,似乎已經(jīng)快被眾人遺忘,除了在宮墻上尚作停留的幾只鳥兒,幾乎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
子離拉著安素停在了這里,事情是從這里開始的,自然也要從這里結束。
“子離,你是不是已經(jīng)查清胡八子之死的真相了?”安素有這般猜測,并不是因著方才聽到的那些話,而是子離的臉色表明著她的心境。
果然,她點了點頭:“我在我?guī)煾讣毿牟刂南渥永镎页隽艘槐居涗洠@本記錄和明面上的不一樣,其中詳細的記著師父曾幫主子們做過的事情。我想大約是師父被威脅做了這些事情,又擔心真相永遠被埋沒,才將來龍去脈記錄下來,以便留待來日。”
“所以其中也有關于胡八子的?”
“沒錯。”子離皺著眉抬起頭,“安素,我們都想錯了。”
“你的意思是,真兇不是娥眉夫人,也不是太后?”
“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子離垂下眼去。
安素嘆了口氣:“那便是落雁夫人了。”
“安素,你怎的會知曉?”安素這一聲讓子離驚訝不已。
“你還記得咱們剛進宮女所的時候嗎?第一天就見著了胡八子的婢女菱角的死。”
“當然記得,這般經(jīng)歷也不是誰人都有機會見到的。”子離不解,此事為何同落雁夫人會有關系。
便聽安素繼續(xù)說道:“當時大家都受了驚嚇,前腳剛一回到宮女所,后腳便收到了落雁夫人特意差人送來的慰問點心。你仔細想想,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能輕易知曉此事,落雁夫人的眼線之廣,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所以你那時便想到,落雁夫人并不是表面上這樣溫柔嫻靜?”
“不錯,從那時起我便提防著此人,而后來有一次,勤嬤嬤讓我和初若一起去落雁夫人的昭陽殿送東西,卻突然犯了腿疾。我讓初若先陪勤嬤嬤回去,便獨自一人去送。那時我見著一個從昭陽殿出來的小宮女,她身上便有曼陀羅花的味道。”
“此事我聽你提起過,那宮女就是后來被撥去增成殿伺候的丹參。”
安素點了點頭:“不錯,丹參是被落雁夫人借了娥眉夫人的手送進增成殿的,便是事發(fā),嫌疑也只會落到娥眉夫人頭上,和落雁夫人不會有半點關系。”
“是了,我看過師父的記錄,落雁夫人不僅讓丹參暗中作梗,還讓我?guī)煾冈谌跛愫鹊乃幚锒枷铝松倭康幕ニ帯.敃r皇上將弱水姐交給我?guī)煾溉珯嗾樟希兴偷皆龀傻畹某允扯家扔伤麢z驗一遍,落雁夫人便命他在所有的食物里都混進滑胎藥,只是每一種里面都只放很少的量,任憑怎么查也是查不出來的。但這些食物聚集到一起,再加上太后所賜的含了麝香的香料,便導致孩子沒辦法成功生下來。”
“竟然是這樣,這法子還真是巧妙。”雖說是害人之舉,但安素還是有些佩服落雁夫人的精心思量。
“法子是巧妙,但終究還是被我給查出來了。”子離心里被這件事壓了這么久,總算能夠舒坦片刻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還要報仇嗎?”安素實在擔心子離,若是她執(zhí)意要報仇,落雁夫人卻也不是好對付的。
“好不容易知曉了真兇,此仇當然得報。”子離拽緊了拳頭。
安素咬了咬唇,還是提醒道:“但你要對付的是落雁夫人,她不僅位高權重,還心機頗深嗯。你會隨時都處在危險之中,興許哪一天就無聲無息的從宮里消失了,就像胡八子原先的貼身婢女菱角一樣。”
“況且,就算你找到了線索,能夠將這一切都指向落雁夫人,但皇上和太后也不一定會懲罰她。”安素揪起了眉頭,“你只是想給胡八子報仇,便已是如此艱難,更別說要對付殺害你兄長的兇手了,那可是整個胡家。”
“我知曉宮里人不在乎真相,若是我執(zhí)意揭發(fā)落雁夫人的罪行,一定會落得個被滅口的下場。所以我不打算揭發(fā)她,我只需要用自己的辦法,讓她為曾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胡家也是一樣。”子離眼中的滔天恨意讓人不寒而栗,安素緊緊的握住了她顫抖的手。
“子離,我?guī)湍悖視湍愕摹!卑菜夭皇堑谝淮螌λf這句話,但此時顯得尤為重要。
但子離卻搖了搖頭:“安素,我真想你把我當成很重要的朋友,但這趟渾水你真的不必去趟,我自己來就可以。”
“子離,進宮之后的這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和初若兩個朋友。能在深宮之中擁有這份情感十分不易,就算你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會伴隨著你身邊。”安素的眼睛里滿是堅定,幾乎讓子離落下淚來。
“謝謝你,安素,真的很謝謝你。”子離握住了她的手,“但我是絕不能連累你們的,不過我答應你,有需要的時候一定會尋求你的幫助。”
“對了,你去看過初若了嗎?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子離忽的想到不久前的傳聞,“我這些時日一直在太醫(yī)院值守,也沒能抽出時間去看看初若,心里還是免不了擔心她。”
“你放心吧,我去看過了,初若沒事,身上的傷也好些了。”安素此時總算露出了一絲微笑,“而且許美人已經(jīng)答應我了,會找機會把初若接到歡寧殿來伺候,她以后便不用在舞坊受氣了。”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子離臉上也總算有了點笑意。
“不過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師父似乎不讓你繼續(xù)留在太醫(yī)院了。”安素斟酌著問出這句話。子離在太醫(yī)院也有些時日了,同孫茂相處這么久,過得還是十分歡喜的。如今要離開太醫(yī)院,又有何處可去呢!
“我?guī)煾敢彩巧聿挥杉海m然醫(yī)術高明,但也正因如此,才被那些心術不正之人盯上。”子離無奈的嘆了口氣,“便是落雁夫人派人出宮拿捏住了他的妻兒,才讓他不得不幫她做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你是不恨你的師父的,對嗎?”
“剛剛知道真相的時候,我曾經(jīng)怨過他。但后來將心比心,若是我自己親人的生命被用來威脅,我定然也是會妥協(xié)的,所以便不恨了。”子離深吸了一口氣,“但太醫(yī)院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前段時間認識了御膳房的一位御廚,我和他還挺聊得來,或許能找個機會去御膳房做事吧!”
“我原本還想著,若是我們三人能夠一同到歡寧殿,也是個不錯的打算。但既然你已有去處,我就不勉強了。”安素心中知曉,子離即使無處可去,也不會到歡寧殿的。以她的性子,既然要報仇,一定會遠離安素和初弱,免得有朝一日事發(fā),會牽連到她們。
“無論到哪兒做事,終究還是在宮中,總能時常見面的。”子離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