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很順利,結束時才晚上八點,還早。
同事們約宵夜,知道明天之后或許就見不到季芯澄了,盡管希望不大,還是開口請季芯澄一起。
果然,季芯澄頭也未抬就拒絕,“你們吃吧,我就不去了。”
似乎感到抱歉,對他們說:“去辛記的話,跟老鄧點我的酒,記我帳上啊!”
同事們為她的慷慨再次歡呼。
麗莎走過來,搖著頭說她薪水沒幾個,出手倒是大方。
季芯澄也只是笑。
“沒時間跟你晚飯,送送你還是可以的。”他看她孤身一人,沒有助理,這樣問。
“不用,我開了車呢。”
兩人并肩走出攝影棚,才知道外頭下著很大的雨。
麗莎的助理將車子開了過來,麗莎上車前,再次邀請季芯澄,季芯澄搖搖頭,“你們快走吧,我進去拿把傘。”
目送麗莎的車子消失在雨幕中,季芯澄緊了緊身上單薄外套,頭發還沒擦干,披在肩上,這時風吹來有些涼意。
然而不需要她進棚,已經有人送了傘出來。
季芯澄有些意外,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
她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手中黑色的雨傘,轉身面向著漸大的雨幕接起電話。
“干什么?”
季芯澄聲音涼得很,率先發問。
顧少澤在那頭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季芯澄失去耐心打算掛斷時,他才道:“我在車上,你過來。”
他的聲音,也沒有比她熱多少。
季芯澄皺眉,“這么大雨,我哪知道哪個是你的車!”
其實,她已大致猜到,他一定就在那里,能看清她現在所在位置的方向。
“那需要我過去給你帶路嗎?”顧少澤竟然問。
“我說需要,你就敢過來嗎?”
季芯澄毫不示弱回敬。
帶著水汽的夜風吹在發絲里,格外涼,她吸了吸鼻子,在雨聲掩飾下,泰然自若。
她知道他顧忌很多,不會輕易就被她激到。
于是靜默中,她得逞似地輕笑一聲,才持斷電話。
打開傘,走進雨中,憑直覺走去的一輛車子,看清車牌之后,她心下也是一嘆,還真是他的車。
打開車后座的門鉆進車里,有了上回的教訓,還是與他保持距離得好。
誰能想到,他顧少澤就坐在后座!
季芯澄郁悶地瞪他一眼,轉身就要下車,可怎能快過他的迅速。
如鐵鉗箍在她臂上的手,叫季芯澄吃痛,她轉過身來,揚了聲:“輕點兒,疼!”
他手上力道松了松,卻并沒有完全放開,目光幽深,望住她道:
“你還知道疼。”
他臉上有諷刺,更多的卻是惱怒,他惱什么呢?
想到方才麗莎的話,他似乎為她的事跟李廷發了火,為了什么?拍泳衣廣告不跟他說嗎?記得從前,她尚是他的人時,有一回穿了暴露點的禮服,他也發過火,雖沒將她怎么樣,卻把她當時的造型師都換了一遍。
可今天我不是你的人啊,顧少澤!
季芯澄近距離看著這張足以叫人隨時隨地為之沉淪的面孔,看見他如此不痛快,她倒是痛快了幾分。
“怎么顧少澤,你這是在跟蹤我嗎?上一回,還有今天,哪能都這么巧!”
顧少澤沒有接話,目光沉沉鎖在她眉宇之間,很是堅牢。
季芯澄咬著下唇,雙眼迷離,極具魅惑,仿佛回應他的注視。
她是個演員,還是個女演員,與所有女演員一般,她曾對著鏡子尋找過無數遍自己最完美的呈現角度。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她能夠達到的最飽滿的姿態,讓他印象深刻的姿態。
果然,下一刻,顧少澤手一抬,就將季芯澄的胳膊反到身后,面對面將她拉到懷里。
低頭的動作利落自然,是做過千百回的,找準她的雙唇也是肌肉性動作,毫不費力。
季芯澄卻在那熟悉的雙唇觸上她的前一秒,同樣精準的偏了偏腦袋。
他略帶涼意的唇瓣就這樣輕輕擦過她左側臉頰,令季芯澄汗毛不自覺豎起。
“顧少澤,你是愛上我了嗎?”
她將頭往后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望進他深不可測的眼中。季芯澄輕柔出聲,再一次得逞一般,低低一聲嗤笑,笑望著他的沉默,得寸進尺:
“但是你不敢承認。”
他垂下長長眼睫,雖然依舊沉默著,唇角卻不自覺揚起了弧度。
嘲諷的笑意,強勢的,狠厲的,直深入人心底。
“別太自以為是季芯澄,跟我耍小聰明絕不會有好下場。”
那雙好看的眼睛,此刻只有薄情,“當初看上你,除了在身體上你比其他女星多了這點優勢,讓我舍不下之外,還能有什么?真的以為我顧少澤非你不可嗎?”
他說著,另一邊手掌已自上衣下擺探入,撫過她瘦弱細腰,猛地抓住胸前一只豐盈。
極輕浮地,玩弄于鼓掌之下。
季芯澄僵著身子怔住,面部表情卻仍從容,表示她毫不在意。
還會反唇相擊,“既然不愛我,三年了,卻由著老二對我的身體念念不忘?”
她幽揚一聲嘆息,帶著譏笑,“那我該說什么,你家老二專情?還是,顧大少一直以來,就憑著下半身在支配腦子,替你做所有決策?”
胸前力道一松,季芯澄下一秒已被推開,重重摔在座椅上,撞上車門。
“滾,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季芯澄扶著被摔疼的胳膊坐起,比起心中的沉痛,這不如萬一,“可要說到做到!”
下了車,才發現雨傘沒有拿,季芯澄當然不會回頭,昂首闖進洶涌雨夜。
這一場高燒來勢兇猛,季芯澄在家中躺足了三日,第四天早晨才勉強能坐起,在陽臺上拿著手機,想給唐棠打個電話,卻走了神,半天也沒有撥出去。
“電話不接不會靜音嗎?吵死人了!”
季欣然不滿的聲音從隔壁陽臺傳過來。
季芯澄回神,見屏幕上跳躍著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你好。”
“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從耳邊拿開手機,再一看屏幕,確實是陌生來電,但這溫和的男聲,是打錯了嗎?
“你好,請問?”
“啊,是我,邱商。”
季芯澄清醒了些,“邱商?”
“是我,你病了嗎?”
季芯澄手中握著茶杯,溫熱透過手心傳達全身,她在這時直起肩來,聲音也明快許多:“沒有,剛睡醒。”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季芯澄抬頭看了看天,萬里無云,今天天氣很好。
還沒有回答,就聽邱商在那頭解釋道:“跟一位導演。最近我跟這位導演有一些合作,他那邊正在籌備一個新項目,我提到你,他對你印象還挺好,就約了一起吃個飯,說不定你會感興趣。”
季芯澄心下訝異,大有無功受碌的不安,“邱商,你怎么……”
“你跟公司解了約,卻沒有簽下家,看來你是另有打算的。如果自立門戶的話,不妨從風評好的團隊開始,哪怕知名度不是很高。我也只是碰巧而已,沒有刻意安排,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季芯澄想問的其實是,他為什么要對她這樣好。
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心下感激著,應邱商道:“好,那我準備一下。”
“嗯,地址我發信息給你。”
收了線,季芯澄仍有些恍惚。
恍惚中,又有一絲慌亂,好似明知不對,還要去做這件事情一樣。
邱商對她的好太過明顯,但她憑什么心安理得接受呢?
“季芯澄,我記得你!三年前我在甘肅拍過一部文藝片,你客串過一個女高中生的角色,我還記得拍了七場戲,你每場都是一次過的!”
“您真的是《牧羊》的吳導嗎?您不說,我真的沒有認出來。”
那是季芯澄第一次獨自一人到北邊拍片,大雪天,凍得手腳不是手腳,印象中只記得那個胖胖的導演,人很可親,但工作起來卻很嚴肅,演員們都怕他。
但今天坐在眼前的這位,極瘦,不是瘦弱的那種瘦,而是有力量感的瘦削。
季芯澄很驚訝,便笑問他是如何減的肥。
聽吳導嘆道:“算是因禍得福吧,從胃癌手中搶回來半條命!”
“啊,不好意思……”
“小事而已,不復發照樣好漢一條!呵呵,所以,年輕的時候,飯還是得好好吃!”說著,電話進來,吳導說聲抱歉,就接起了電話。
包廂內環境很好,裝修清雅,流水聲圍繞左右。
邱商安安靜靜坐在側邊,目光始終不離季芯澄,但季芯澄一旦望過去,他便轉開了。
季芯澄心如明鏡,也不再看邱商,端起茶杯喝著茶,聽水流泠泠響。
“就這么定了,芯澄你來演我的女主角!”
吳導放下手機,第一句就是這話。
季芯澄有些受寵若驚,“吳導,您需不需要再認真考慮一下,或者,讓我先試個戲?”
對方一揮手,“不必,我很認真,我吳閱拍了這些年片子,成績沒見多少,但是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比如邱商,這小子剛蹦出來那天,我就知道他準行!”
季芯澄望了邱商一眼,他始終謙謙有禮,嘴角含著溫和笑意。
“吳導,我開車送您。”
聽邱商忽然這樣說,季芯澄吃了一驚,想這人怎么開口趕人呢,沒想到下一秒吳導已起了身,拿了肩包和手機,阻止邱商,“不應該,我事先就跟你說好了,你要替我陪芯澄好好吃完這頓飯才行。”
季芯澄不明所以,也站起了身,吳導轉過頭來與她鄭重致歉。
“是這樣芯澄,晚上是我小閨女生日,我是請了兩小時假跑出來的。后天我就要飛美國,行程不定,我偶然聽邱商說到你,迫切地要把這事敲下來,然后明天,咱們約個地方詳談劇本,你看怎么樣?”
季芯澄連連點頭,“可以的導演,您先回去,路上開車小心,咱們明天再見。”
目送吳導匆匆離開包廂,季芯澄才轉頭,嚴肅望著邱商。
“是不是你特意讓吳導空出時間來見我的?”
“不是。”邱商微笑著否認,倒干脆。
季芯澄怎么也不信,“就憑我,吳導能這么照顧?邱商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替我給導演說了好話來著?”
“真沒有。”邱商不由笑出了聲,繼而又認真起來,看進她眼里,柔了聲道:“再說,你根本不需要別人替你說好話,你本來就很好。”
季芯澄心頭一滯,只覺得那笑容太過耀眼,轉過眼去,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