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芯澄語速很快，臉也因繃緊的情緒而泛著潮紅，她很少跟人這么面對面爭吵，且還是司乾這樣并不十分熟的人，心下多少有些彷徨，但理智告訴她，不論結果如何，都該替唐棠盡力爭取。
只是季芯澄想到了商萱對那部片子的用心，卻沒想到眼下的商萱，連這個公司都已經不在乎了，又哪里還會管什么片子？
司乾便是在這個想法之后笑起來的，帶著陰狠的冷笑，令季芯澄心下涼成一片。
“說得這么理直氣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們是好姐妹！”
司乾面無表情盯著她，近乎咬牙切齒：“季芯澄，你有多了解她？你知道這些年她是怎么過來的嗎？你憑什么仗著她下不了狠心，就認定我也不能拿你們怎么樣？嗯？如果不是為了她，我早該讓你們千百倍來還！這才剛剛開始，你就覺得委屈了？覺得不公平？！”
“我沒有覺得委屈！”
季芯澄的神經在他這一番話后帶著羞愧瞬間冷靜下來，她語帶哽咽，仍盡力讓語調顯得平常。
“不管怎么樣，你沖我來可以，但請你放過唐棠，這整件事情跟她并沒有關系。”
“放過？你口口聲聲說放過？那么請問，誰又可以來放過商萱？！”
想到商萱這些年幾乎沒有一天真正開心過，司乾只覺心如刀絞，再看眼前還替唐棠求情的季芯澄，他為商萱那些夜晚最脆弱時也喊著季芯澄名字的時刻覺得不值，于是愈發憤恨起來。
幾乎是怒吼著瞪視對方。
季芯澄顯然叫他這一句突然抬高的喝斥驚到。
怔怔看著司乾盛怒的眼睛，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啪！
桌子上還停留著季芯澄緋聞網頁的ipad被司乾看一眼，下一秒就掃飛了出去，砸在桌子旁的魚缸上，好在魚缸沒有破裂。
季芯澄又因此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她終于無話可說，對著司乾的背影也能看出他為商萱的經歷而痛苦的樣子，愧疚無以復加。
離開司乾的辦公室，季芯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在那里整整坐了兩個鐘頭。
藝人在公司的辦公室不常用，基本都設在僻靜處，功能更似休息室。
唐棠找來的時候，既驚訝又不安，她知道季芯澄沒什么事不會浪費時間坐在這里休息。
“你怎么了？司總跟你說什么了？聽助理說他發了很大的火，因為我的事嗎？”
季芯澄看著真真切切站在眼前的好友，拍拍身邊的位置，等唐棠也坐到沙發上來，她不由分說就跟她索要了一個踏實的擁抱。
唐棠不安愈盛，不久就皺著眉將她拉開，怪異道：“季芯澄！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說句話！”
見她焦急起來，季芯澄木然的臉上才微微有了些表情，帶著歉意。
“對不起啊棠！你那個有過節的師兄韓飛，就是司總找來針對你的，上次把你換掉的人是他，這次有意陷害你的，也是他，其實他替阿萱復仇原本該是沖我來的，沒想到最終還是把你連累進來！”
見她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唐棠忙阻止她：“就這？我還當什么事呢！”
她反過來安慰季芯澄，若無其事地：“當初我進這家公司的時候就知道，阿萱不會毫無緣故高薪來請我，總該有條件的，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如今碰上這個事，倒也在意料之中。原來我還想著，如果只是韓飛個人的針對，那我確實會有點難過，現在知道他們都是為了阿萱，反而心里還好受了點！”
季芯澄聽她這么說，不由就紅了眼眶。
“我還不知道你嗎？心里越難受，表面上越是什么事都沒有！你就不要在這里安慰我了。”
唐棠無奈，只好斂下有些刻意的笑容，默了會兒，她正色道：“芯澄，你上回在醫院跟顧少澤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車子是季欣然動的手腳。”
季芯澄驚而抬首，一時忘了反應。
“你為什么要替季欣然承擔？這件事明明不是你的錯！”
“……可我沒有證據。”
半晌，季芯澄才喃喃道。
想到當時的情形，季芯澄眼神有些飄忽：“當時出游是我臨時提議的，季欣然并不知道，家里不只這一部車子，她更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出發，要借的是哪一輛。”
她在為季欣然找理由，唐棠皺眉，最后只是吐出一口氣嘆道：“你太傻了！”
唐棠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什么，終究欲言又止。
季芯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發覺唐棠的異樣。
“如果你真的堅持要為阿萱復仇的事情感到自責，那也算我一份吧。從前我們不都是什么東西都三等分的嗎？季芯澄，你可不要在這里偏心！”
明明身在事件中心的是唐棠，眼下司乾已經開除她，公司法務不會再替唐棠出面，甚至在稍后就可能出公告將她舍棄，而她卻還在這里竭力安慰自己。
季芯澄心下長舒了口氣，忍下鼻間酸澀，令自己振作起來。
“知道了！”
對唐棠一記嗔笑，而后狀似隨意問道：“公司放你長假，這時候風口浪尖的，你打算到哪兒避避？”
“司總的目的不是趕我走嗎？”
唐棠的敏銳令季芯澄不敢怠慢，但既已打定了主意要替唐棠的事盡力挽回，季芯澄便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扯謊：
“把你趕走，就是與那個項目過不去，公司損失可不會小！”又道：“他不過是想讓我們難堪而已，你別擔心，只管去度個假，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真的不用我留下來幫忙嗎？”
“不用，你只管護著自己不要再被記者圍堵就OK了！”
季芯澄想到什么，到放文件的柜子里一陣翻找，然后找出一張名片遞給唐棠。
“這是我之前在海南住過的一家民宿，環境特別好，一直想有機會再去的，你要是沒有別的事，不如到那里住幾天！”
唐棠看著名片上的照片，點點頭放進了風衣口袋里。
“那你也別太拼了，實在不行就聽天由命吧！”
“我知道，不用你說。”
唐棠似乎還沒想走，但季芯澄已經開始趕人，唐棠無奈，只好離開她的辦公室。
唐棠走后，季芯澄直接找到內控組的辦公區，她說找老魏，就看到不遠處，老魏正站在打印機前等文件，看到季芯澄，沖她招了招手。
“正想去找你呢！”
說著，將打印機里剛吐出的一張A4紙遞給季芯澄，還熱乎乎的。
“蓋了章，就要發出去的。”
老魏的提醒下，季芯澄細看，是一份聲明，聲明唐棠與公司已經不存在任何關系。
“到底怎么回事？”
老魏將季芯澄帶到他的辦公室，合上隔音的玻璃門，才這么問她。
老魏為人仁厚，因年紀大了些，在原來的顧氏與年輕的同事們一對比，劣勢就出來了，后來因為顧氏新簽的一個小藝人的緋聞風波，老魏作了替罪羊被顧氏勸辭。季芯澄原來在顧氏的時候，老魏曾多次幫她，她心下記著，是以到了商萱的公司，見法務急缺人，就將他引薦了過來。
老魏有能力，短短數月就得到連提，如今已經是法務后勤事務組組長。
季芯澄信得過他為人，便與她大致說明了情況。
“最壞的結果，如果唐棠不能回公司，也不能讓她繼續背著這個案子。”
聽完季芯澄的講述，老魏始終苦皺著眉頭，以他如今的職權，遠不到與司乾叫板的地步，甚至說說情，也不一定夠份量的。
“我只能盡量讓這個稿子晚點發，能拖一分鐘是一分鐘，其余的，恐怕我這里幫不了你。”
“我知道，我找你也是想請你幫忙先拖一拖。但我擔心你這么做的話，如果公司發現了，會對你有不好的影響。”
“不怕，只是拖延時間而已，在我這里不算大問題。最壞不過離職嘛，這份工是你替我掙來的，如果能幫你替唐棠盡點力，我也很滿足了。”
“老魏你千萬別這么說，公司還是很認可你的，要不是我們這點事，你在這里待著倒是物盡其用，對你對公司都好。”
“即便這個稿子不發，如果法務不出面，實際上也很難讓風波平息。”
“是這樣，所以我接下來還得去幾個認識的律師朋友那里走一趟。”
臨走前，老魏猶豫著，還是遞給季芯澄一張名片。
“就我那個學生，他如今在顧氏待得還蠻好，我記得他之前處理過這類案子，這方面會比較擅長，或許你可以聯系他看看。”
季芯澄微怔，“就是那位讓你背了黑鍋的徒弟？”
老魏無所謂地笑了笑，也是默認。
“這種背后給老師捅刀子的人，還是算了吧！”
“你不妨留著，就事論事，我認識的人里，如果要推薦，我應該還是會推薦他。”
老魏都這么說了，季芯澄也不好再堅持什么，接過名片道了謝，離開法務組。
周妍聽說消息后趕來跟季芯澄確認，“不讓你進劇組，那接下來你的戲份怎么辦？”
“那不是應該由公司去跟導演組說嗎？”
她狀似無辜，讓周妍氣結。
“你怎么回事？對自己的事一點不上心，那個唐制片的事情，你倒是熱衷！要不是她，你能被牽連進來？”
三兩句說不清，季芯澄便也沒有跟周妍多周旋，只是搪塞著。
“我的姐，趁這個機會剛好讓我放幾天假吧！我有點頭疼，先讓我回家，晚點我再給你細說，啊？”
不由分說告別周妍，離開公司。
幾個律師界朋友那里走下來，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直奔顧氏。
“打官司對唐棠沒有好處，穩妥的辦法就是找到那個發微博的女人，私下和解。”
“找不到人？捅出這種事最終目的不就是為了補償嗎？躲起來又是怎么回事？有人指使？那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這樣，我給你個聯系方式，你找他聊聊看這個事情，業內類似這種案子，他很有經驗！”
“這個人就在顧氏，對啊，你以前還在顧氏待過，應該知道他的名氣！”
老魏那個徒弟叫翟惟，當一個兩個都推薦他的時候，季芯澄便有些動搖了，最終在天黑前還是找到了翟惟的辦公室。
在顧氏，加班是常態，季芯澄在法務部的大廳里等了整整一個小時，才等到翟惟。
“不好意思，會議才結束，讓你久等了。”
但當他在季芯澄側手邊的沙發上坐下來時，明顯地帶來了一股食物的氣味。
季芯澄微微一笑，沒有在意，開門見三直接說明了來意。
“沒關系。翟經理，我來找你，是有個事情想麻煩你。”
簡要說了個大概，季芯澄想先看看對方的反應再細說，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卻被他握在了手里，顯然，對方也在看她的反應。
“這很簡單，不算什么事，不如我們到會客室慢慢說？”
大庭廣眾他怎么敢？！
季芯澄變得筆直的目光掃過大廳，實際上前臺已經下班，而辦公區域里要是沒有人出來的話，這大廳里只有他們兩人。
想掙掙不開，季芯澄看著那只白白胖胖的大掌，一股惡寒冒起，背脊登時僵住了。
“翟經理……”
“芯澄你不必客氣，叫我翟惟就好了，你會找到我這里，說明這個案子大概業內沒有什么人還能接得了了，不是嗎？”
努力維持著嘴角邊的笑意，季芯澄沒有露出膽怯。
“那翟經理能不能給我說說你的思路，也許行不通呢？”
“行不行得通，就看芯澄你的。”
他愈發露骨的眼神從季芯澄臉上移到她胸前，然后肆無忌憚落在那只被他緊緊壓住的手上。
30秒，50秒，1分鐘……
季芯澄心下盤算著利害，也正在她有了決定時，一道熟悉的男聲在她側后方響起：
“翟經理，顧總找你。”
是陳烽，他竟不知何時站在那里。
目光陰惻惻落在翟惟連忙收回去的那只手上。